临冬城亲王(第6/8页)

她说得没错。白港伯爵简直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活灵活现的欢乐胖子。他不止自己乐呵呵,还跟其他贵族谈笑风生,边说边拍别人的背,又高叫着要乐师演奏这首或那首歌谣。“歌手,给我们唱《终结长夜》。”他嚷道,“我知道,新娘子会喜欢这首歌。再不唱唱年轻英勇的丹妮·菲林特,让大家为她掬一把泪。”他那副模样,好像自己才是新郎。

“他喝多了,”席恩道,“借酒来掩盖恐惧。那个人,打骨子里是懦夫。”真是这样吗?席恩其实不太确定。曼德勒的儿子们也都很胖,但在战场上表现上佳。“铁民们开战前也会欢宴,那或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次狂欢。如果史坦尼斯朝这里进……”

“不用担心,他会来的。他必须这么做。”达斯丁伯爵夫人笑出声。“而等他杀到这里,我们的胖朋友只怕会吓得当场尿裤子。他儿子死于红色婚礼,结果他还跟佛雷家的人分享面包和盐,在自己的屋檐下招待他们,并把一个孙女许配出去。你也看见了,他刚才甚至亲自将派呈给佛雷。曼德勒家族是从南方逃难过来的,他们曾被敌手逐出自家的领地和城堡。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今这大胖子大概想把我们全宰了,但你别看他长这么胖,他决没有这份胆略,对此我确信无疑。在那身鲜美的肥肉下跳动着一颗懦夫的心,就跟……好吧……就跟你的心一样。”

她最后这句话像抽了他一鞭,但席恩不敢顶撞,任何无礼举动都可能付出剥皮的代价。“夫人您怀疑曼德勒大人包藏祸心,就该通报波顿大人。”

“你以为卢斯蒙在鼓里?真是个天真孩子。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他是如何提防曼德勒的。在威曼大人开动之前,他没碰过任何食物;在威曼大人喝过某桶酒之前,他也不会把那酒送进嘴里。照我看,若胖子真做出什么出格事,卢斯反而会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额外的乐趣。你知道,卢斯没有感情,多年以前,那些他爱之如命的水蛭就吸干了他所有的激情。如今的他无爱无恨,无喜无悲。这场婚礼对他来说就是场游戏,一场不算太刺激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有的人是猎人,有的人是猎鹰,有的人幕后下注。卢斯以玩弄他人作为消遣。你、我、这帮佛雷,曼德勒大人、他肥胖的老婆、就连他的野种,统统都是他的棋子罢了。”一个仆人走过,达斯丁伯爵夫人伸出杯子,让仆人斟满,又比手势让他为席恩倒满。“说实在的,”她续道,“波顿大人瞧不起这区区公爵之位。北境之王有什么不可以?泰温·兰尼斯特死了,弑君者成了残废,小恶魔逃匿失踪,兰尼斯特家已是群龙无首,而你又贴心地为我们消灭了史塔克家。等时机成熟,老瓦德·佛雷是不介意让他肥胖的小瓦妲当上王后玩玩的,只有白港会制造麻烦,可经过这场与史坦尼斯的决战……我确信鳗鱼大人活不下来。他会跟史坦尼斯死在一起,卢斯会像对付少狼主那样,干净利落地除掉他们两个。剩下还有谁能挑战他?”

“您,”席恩道,“只有您。您这位荒冢屯伯爵夫人,凭借婚姻成了达斯丁家家主,本身又出自莱斯威尔家。”

他的评论让她有些得意。她呻了口葡萄酒,黑眼珠闪闪发光。“确切地说,我是荒冢屯的寡妇……另一方面,你说得对,我愿意的话可以阻碍他。卢斯当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处处哄我开心。”

她正待再说,忽见三名学士从高台后方的领主门走出——一个高个、一个胖子、另一个非常年轻,但灰袍和颈链令他们看起来就像一个豆荚里出来的。战争爆发前,梅迪瑞克为霍伍德大人服务,罗德雷效力于赛文大人,年轻的亨利则是史拉特大人的学士。现在卢斯·波顿把他们统统带来临冬城,接管鲁温的乌鸦,以恢复此地的通信联络和消息往来。

梅迪瑞克学士单膝跪下,凑到波顿耳边私语。达斯丁伯爵夫人厌恶地扭紧了嘴唇。“如果将来我当上王后,头一件事就是杀尽这帮灰老鼠。他们到处钻营,彼此唧唧喳喳,领主施舍的残羹剩饭养活了他们,他们却朝主人耳朵里灌输些险恶主张。仔细想来,到底谁是主谁是仆?稍有名望的领主都拥有学士,而每个次级领主也都想拥有一个。如果身边没有学士,说明你无足轻重。于是领主们荒废了学业,任由这帮灰老鼠代替他们读写信件,谁又能肯定地说,他们没为自己的目的曲解文字、篡改领主的意图呢?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好?”

“他们能治病。”席恩道。对方似乎期待他有所回应。

“没错,他们能治病,他们的手段向来是这么狡猾。每当我们生病受伤、心烦意乱时,他们会照料我们,他们总在我们最虚弱最脆弱时出现。有时他们能治病救人,赢得我们的感激;如若失手,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给予安慰,我们同样会感恩戴德。出于感激,我们让他们在自己屋檐下栖身,与他们分享所有的隐私和秘密,并让他们参与决策。这样要不了多久,统治者就成了被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