窨讖鼓(第8/23页)

虎妞粗声大气道:“兄弟,我说了包在我身上,你还不信我 ?”一拳砸在胖头的 肩上,将胖头推得后退了两步。

小水蛇在草丛里蠕动了下,显得十分无可奈何。大黄发出低声的吼叫。 

虎妞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高亢,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响亮。胖头挠头道: “小声点,别人都睡了呢。” 虎妞用臀部狠狠地撞了下他,道:“闭门鼓还没敲响呢,谁管得着?”话是这么说,声音还是低了下来。 

虎妞虽然长得像男子,终究是个未结婚的女子。胖头有些难为情,看看四周微弱的灯光,不安道:“其实白天见面也没什么。” 

虎妞大大方方道:“我们是兄弟,怕什么?再说白天,我忙着呢,哪有时间出来见面?” 

胖头小声道:“我是……怕人说你的闲话。” 

虎妞的声音瞬间又起来了:“我才不怕!最烦背后嚼舌头根儿的,被我揪住,看我不打他个半死!”说着不由分说,拖着胖头往桥旁边的小树林走:“这里僻静,我们说悄悄话儿,不给别人听见。”

盘踞在阴影处的水蛇忍无可忍,掉转头顺着墙根游走了。

公蛎顺着街道的阴影慢慢往家溜走,心里再次对胖头的品位嘲笑了一番。他一 向只关注美貌的女子,对虎妞之流不太留意,今日认真地看了看,觉得身材长相还在其次,行为举止太像男子,实在难以接受。打定主意,若是胖头征询自己,定要 表示下反对意见。

肚皮贴着地面,冰得发木,公蛎第一次觉得还是人形行走更为方便些,见街上行人稀少,闪身躲入李婆婆门口的大槐树下变回人形。

流云飞渡的门忽然开了,小妖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公蛎童心大起,弓起腰准备 跳出来吓她一吓,却发现小妖有些不对劲。

大冷的天,她赤着一双脚,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麻布睡衣睡裤,脸颊冻得通红, 目光游离,脚步轻浮,完全不似往日活泼伶俐的样子。

难道是梦游?据说梦游之时是不能贸然叫醒的,否则魂魄会被吓得遗落在梦 中,再也回不来了。

时辰不早,闭门鼓眼看便要敲响。公蛎还是第一次见到梦游的人呢,更加好 奇,便猫着腰偷偷地跟在她后面。

小妖沿着最里侧的碎石小道,赤脚踩着尖尖的小石子上,却无一丝痛苦的表 情,影子一般顺着街道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先在街口的大树下徘徊了一阵,又绕去前街。走到老木匠家大门口,终于直直地站定,昂头看着木匠铺子的招牌,眼神一 片茫然困惑。

公蛎心想,莫非小妖也看上了胖头,所以跟来找他们俩算账来了? 

大门虚掩,虎妞尚未回来。公蛎能够听到远处两人的窃窃私语声,当然主要是虎妞的声音,不过公蛎懒得分辨他们讲话的内容。 

小妖站了一阵,上前推开了门,闪身进去。公蛎寻思,不如上前去牵了她慢慢回去,尽量不惊扰她便是,便也跟着进了去。 

今年松油涨价,除了门外招牌处的小灯笼,房间并未掌灯,一片昏暗,且铺子里琳琅满目,摆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小到圆形檀香妆奁盒子、雕花脚踏,大到轿式大床、樟木衣柜等,摆得满满当当,小妖却出入无人之境,飘飘然走进家具丛中, 慢慢蹲下,躲在一个圆凳后面。

这个调皮的小妖,做梦还捉迷藏呢。 

不过要是虎妞回来,定会把她当做贼给抓起来。老木匠又脾气古怪,不说扭送官府,也定然要痛骂她一顿。 

公蛎想了想,决定闯入她的梦里叫醒她。但担心在她背后出声惊吓了她,便慢慢绕到小妖前面,轻咳了一声。 

小妖抬起头来。她竟然满脸泪痕,无声而泣。 

公蛎笨拙地晃了晃手,装出偶遇的样子,小声道:“嗨,小妖!你家姑娘回来了没?”小妖充耳不闻,像不认识他一样,眼神穿过公蛎落在黑暗中,纤细的肩头 

微微抖动,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衣襟上,片刻便印湿了一大片。

她的眼神和身上传递出痛苦和恐惧,让公蛎十分不适。偏偏她又不发出任何响 声,像个胆怯的白影子。

这是做噩梦了? 可是既不能问,又不能告诉她这是做梦。公蛎有点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冲回去叫小花来跟着,或者叫财叔也行。 

公蛎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屋角放着一口陈旧红漆小鼓,不过只有鼓身,鼓面尚未张贴。 

公蛎走过去捡起木鼓。这鼓的样式平淡无奇,看起来是每年元宵节传统锣鼓中手击鼓的一种,用材劣质,漆面斑驳,划痕遍布,上面残余少量缠枝牡丹,其他的 图案几乎不能辨认,像是哪个喜新厌旧的孩子的玩具,被随意丢弃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