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结局(第6/24页)

景横波茫然半晌,苦笑道:“那大概是我被他虐得次数太多了。”

耶律祁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景横波惊觉他的手心,不知何时也凉了。

“我在为姐姐焦心,然后最近还在一直不停噩梦。”耶律祁沉沉望着屋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梦都是一个场景,都是许平然死的那一幕。她自己先震断了心脉,她躺在冰冷的屋瓦上,她死死盯着我,眼底却没有仇恨,只有悲哀,那么浓那么重的悲哀,我总在这样的眼神中醒来,觉得悲哀萦绕不去,而冷汗满身。”

景横波从没听他说到这个,一时怔住,想到耶律祁不是个外向的性子,会说出这话,想必这样的心理压力很沉重了。

可是许平然是他的仇人,她不认为他杀她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或许,是最近大家压力都太大了吧。

身侧裴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又响了起来,吐也罢了,还砰一下跳下车去,这人醉归醉,却依旧跑得很快,迎着风向前奔跑,一边跑一边撕开衣襟,对着空旷的黑暗大叫:“来吧!来吧!来一刀!”

午夜的雪又薄薄凉凉地落下来,他的脸和胸膛却泛起赤红,那是在心头灼烧不尽的火,那火是无尽的内疚和自责,毒一般噬咬,无穷无尽,冷雪不覆。

七杀追了上去,将他硬拖回来,拖回驿馆,按捺在床上,景横波看这模样,也不能放心,无奈之下,亲自下厨,让拥雪教她烧了一碗醒酒汤,端去给裴枢。

她和裴枢在那晚之后,没有过直接交流,她避着裴枢,裴枢也避着她,两人之间隔着孟破天的死,她自己还有无法排解的巨大痛苦,根本无心再去宽解他人。她等待着他慢慢想通,然而此刻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置之不理,过于自私。

有些话总要说开,有些事总要面对,裴枢那样性情激烈的人,如果不能发泄,迟早会毁了自己。

她去烧汤之前,再三嘱咐紫蕊早些休息,不要再出门,随即和拥雪去了厨房。

醒酒汤烧好,她亲自端了去裴枢住处,还没敲开门,忽然听见后头拥雪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陛下,不好了,紫蕊不见了!”

景横波手一颤,“啪嚓”一声,汤碗碎裂在地上。

……

趁夜策骑再入城。

当夜,沉铁王城靠近王宫的百姓,都听见了急如骤雨的马蹄声。

他们很惊讶,这夜半时分,谁还敢策马当街,还是往王宫方向。百姓们透过门板缝隙,看见着黑底红边软甲的横戟军精卫,风一般飙过,在队伍的最前方,隐约有女王的旗帜招展。

百姓们更惊讶了,半夜点齐护卫,招摇过市,等同于挑衅,女王和大王如此交情,这是怎么了?

景横波带齐了所有护卫,同时传令城外驻扎的护军入城,她甚至迎着大家诧异的目光,下令城外横戟军再派出传令兵,调动附近玉照龙骑。

这下连裴枢都酒醒了一半,怔怔地问:“玉照龙骑什么时候到了沉铁附近?”

景横波手腕绕着缰绳,目注黑暗,声音幽渺,“在你颓废酒醉的时刻。”

裴枢转头盯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眸看来有些骇人,景横波转回头,并不避让,她看起来是在笑,笑意里却微带讥诮,裴枢忽然有点不敢接触这目光,有点难堪地转过头去。

“我也很想喝酒,想大醉一场,想抛开一切,想狂奔到世界尽头,把这见鬼的人,见鬼的老天都大骂一顿。然后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等自己老去烂成白骨。”景横波策马不停,在他身后声音清晰,“因为我也很痛苦,当我亲眼看着他落入琉璃沼泽,当我亲眼看见我安排的后路却成为了他的死路,当我亲眼面对信任的人再次当面背叛,当我终于明白我的粗心大意,终于明白这一次他的离开或许就是永远,明白我最想对他说的那句话也许他永远都不能知道的时候,裴枢,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

不仅裴枢霍然转头,连周围耶律祁和七杀等人也都忽然勒了马。

当日发生的事,景横波一直没和任何人说,但宫胤再次失踪,天弃没回来,谁都知道发生了变故,只是不忍问不敢问,然而今夜终于听见她亲口说起,忽然便觉得心惊。

景横波马速很快,却依旧不停地说下去。

“切肤之痛确实只有自己知道,但要不要将这疼痛再加倍或者强加于别人,却是自己的选择。我曾是软弱放纵的人,然而这几年,和他的分分合合,教会了我习惯人间的变故和痛苦,我没有买醉的时间,因为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有重要的朋友需要我的保护,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就为了这意义,我愿意咬牙存在。”她转头,一鞭子抽在裴枢马上,“失去和内疚的人,不是你一个。裴枢,别让我忘记在天灰谷死亡绝境之中,都不曾沉沦,带领所有兄弟挣扎求生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