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8/9页)
“我知道,我知道。”维多利亚模仿着大人的口气,很满意地说。
梅拉尼再次邀请她到她床上来。
“我想要吗噶丽塔舅妈!”维多利亚说着,反抗地扯掉了她的睡衣。她光溜溜的像条鱼,在屋里蹦了一圈,欢呼着:“吗噶丽塔舅妈!
吗噶丽塔舅妈!”
“哦,安静点,维多利亚!”
费因从床上滚坐起来,眯着眼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让那孩子住嘴吗,梅拉尼!”
假设他们已经结婚很多年了,维多利亚是他们的孩子。梅拉尼可以预见到费因坐在她身边,穿着他那件让人无法容忍的夹克,脏乎乎地躺在干净的床单上,他打哈欠,她看到他的口腔——红色拱顶的大教堂,满口的黄牙就像一个脏孩子的唱诗班。她知道有一天他们会结婚的,毕生都住在一起,他们的家会一直是无法驱散的贫穷、肮脏、杂乱和寒酸,总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她所有的生活就是一群哭喊的孩子,要洗的衣服和马上要烤焦的吐司。永远不会有什么陶醉、浪漫和魅力。没有任何迷人的东西。只有脏乱和红头发的小孩。她反感极了。
“不!”她嚷得太大声了,以至于维多利亚安稳了一阵子,然后转成了哭号,她简直是义愤填膺,“不,费因,我不想要你!”
“别胡扯,”费因用他以前那种毫不在乎的语调说,“我也还没要你呢。”
“这正是我想说的,”她绝望地说,“你一直都这么……龌龊。”
他扔给维多利亚一块泡泡糖。
“嚼那个。”他向她建议。这个早上他眼斜得特别厉害。他动情地拽着梅拉尼的头发。他也知道这一点。不管他们是否愿意,他们都已经被捆在了一起;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她没有回应,他就使劲拽了拽她的头发。
“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你难受了,宠物?”
“爱尔兰人用‘宠物’表示喜爱吗?”她问,转移了话题。
“哦,这是一个在英伦三岛都通用的词,我这么想。那么,哪里不对了?你没睡着吗?”
她沮丧地想到这一切都是无法逆转的,她依靠住他的肩膀,而维多利亚被泡泡糖噎住了。也许她已经和费因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很多年。在她脑子的某个角落里,她希望他能表达惊喜或者感激而不是伸出胳膊搂住她,这种温柔有些太直接了。
“我做了,”她不情愿地,慢慢地说,“一个奇怪的梦。”
“是吗,就刚才?”
“我梦见我是乔纳森……”她脑海里的梦境非常清晰,意味深长而不祥。她以为床是在像小艇那样摇晃,可实际是费因抓了抓他的腋窝,他恬不知耻。她不得不适应这些。
“你梦见了什么,宠物?”
“梦到乔纳森远航。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好像我是他。”
“可只是个梦。”
“是的。”她犹豫着说。
“有一次,”他主动交代,“我梦见我死了,去了天堂。那里就像个游乐场,有吃角子老虎机,还有弹子游戏机。”
“那这算是个凶兆还是预示?”
“我不知道。也许吧。第二天我就被蜜蜂蜇了。”
“什么?”
“我就是这样变成斜眼的。那是我母亲去世以后,在修女们的孤儿院。我想这就是我梦见自己去了天堂的原因。可那是个七岁小孩子的天堂,有棉花糖的天堂,我玩起了足球游戏机就忘了我母亲,上帝保佑她安息。”
他掏出一包压瘪了的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后来那只蜜蜂……”
“她们都在祈祷,我就一个人在花园里玩。我摘了一朵玫瑰,然后飞出来一只蜜蜂,它很恼火。我打断了它,它正在投入地忙它自己的活——授粉。它蜇了我的右眼。这只眼没瞎,我很幸运。”
“哦,天哪,”她说,“那很疼吗?”
“我忘了。她们都过来哄我,在眼睛治好之前,给了我很多糖豆、丁香球,还有信教画什么的。这里有什么东西给我掸烟灰吗?”
“没有。”
“嗯,好吧,我用我的鞋。”
“该起床了。”她说着,把床单拉到一边。他躺在那里看着她,抽烟。现在她知道了他那对斜眼的来历,斜眼就显得不那么斜了。她想到修女们跪在地上想着耶稣的受难,而小小的红头发费因毫无防备地去摘玫瑰。突然,他的眼睛疼得像是要爆开。
“对斜眼的事,我觉得很难过。”她说。
“我已经习惯了,要不是有这对斜眼我连自己都不认识。”
她解开了睡衣的扣子,有些不安地哆嗦着把它脱下来;然后她想,“嗯,他看过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经常看。”但他好像没有看她的裸体,只是躺着抽烟,把烟灰掸进床底下的鞋里。她穿上了她的蓝毛衣,然后开始给维多利亚穿衣服。在维多利亚睡衣的那个从没用过的口袋上绣着一只游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