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星期五俱乐部(第7/10页)

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栋黑色的商住楼前。通道旁有一面小招牌,上头潦草地写着“Café & Bar”几个字,旁边摆了一张小桌和两张圆椅。抬头一看,大楼的五楼窗口敞开着,灯光流泻而出,窗边吊着一口金色大钟,里头垂下一条细绳,垂至餐桌旁。

弁天在圆椅坐下,轻轻拉了拉细绳。大钟发出丁零声响,窗口探出一名留着胡须的秃头男子。弁天抬头,举起两根手指,男子颔首,又缩回窗内。不久,一个托盘以细绳吊着,从窗口垂吊而下。托盘内放着两杯弁天喜欢的红掺酒,也就是烧酒掺红玉波特酒。

我们在这秘密酒馆,举杯邀月。弁天喝着酒,直呼悲哀。不久,她站起身,端起装有桃红色酒液的酒杯,滑行在拱廊上。

“何事令你如此难过?”

“你就要被我吃了,真可怜。”

“你别吃我不就行了?”

“可是,我总有一天会吃你的。”

“你说得这么直接,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说,“这可攸关我的性命。”

“我喜欢你,喜欢到想吃掉你。”弁天说着向来的台词,“不过,吃掉喜欢的东西后……喜欢的东西就没了。”

“这还用说,你可真是任性!”

这时,“喂——”传来一阵拉长声音的叫唤。

踩着踉踉跄跄的步履走在狭长的高架通道上的,就是那个在宴席上滔滔不绝诉说对狸猫的热爱的大学教授。只见他甩乱了头发,摇晃着圆肚,将弄脏的西装和手提包揣在怀里,走得气喘如牛、挥汗如雨,拼了老命朝我们走来。

“啊,老师。您追来啦。”

不久,他追上我们,加入这场在屋顶举办的星期五俱乐部续摊酒宴。

和教授会合后,弁天提议去“赏枫”。

弁天付完酒钱,从跨越寺町路拱廊的一座小铁桥往西走去,然后登上商住楼的螺旋阶梯。顺着阶梯来到大楼屋顶,她纵身跃向隔壁大楼。在一栋栋商住楼之间,她巧妙地从这座屋顶移往另一座屋顶。我和教授惧高,吓得两腿发软,弁天只好折返,执起我们的手。我们三人就在月光下的屋顶世界飞越着。

“弁天小姐!”教授气喘吁吁地说,“你真是身手矫健!”

“教授也是啊,以您的年纪,动作还这么灵活。”

“为了采集标本,我连热带丛林也去过。我可是锻炼过的,和一般老头可不一样。”

“来,再加把劲。”

“真是服了你,你简直就像天狗。”

不知详情的教授这么一说,弁天在月光下哈哈大笑。

不久,我们抵达了某栋商住楼的屋顶。

大楼位处巷弄,屋顶幽静无声。还摆了一台不知谁会用到的自动售货机,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枫树。教授和我早已体力不支,便坐在自动售货机旁的蓝色长椅上休息。弁天站在枫树下抽着天狗香烟,仰望树梢。红枫在自动售货机的日光灯照射下,犹如玻璃艺术品般晶莹剔透。天狗香烟的烟雾袅袅上升,飘向夜晚的屋顶。

我想起红玉老师和弁天在大楼屋顶赏花,我送红玉波特酒前去的那一天。那天弁天成功学会飞翔,踏出了天狗的第一步。如今她得到了一切,脸上却已不见昔日向恩师微笑的雀跃面容。

我们欣赏着夜晚的红枫。我拿出相机,拍下纪念照。

“我想起和你初次见面的那一天。”教授开口说道。

“真不好意思,那种事您大可忘了。”

“我忘不了。那天是尾牙宴,听说包厢里关了只狸猫,我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你躺在铁笼旁,睡得好甜。你叠起坐垫当枕头,孩子似的缩着身子。”

“是这样吗……”弁天手搭枫树树干,缓缓绕圈。

“当时我想这女孩是谁,我不知道星期五俱乐部的新成员竟是个妙龄女子,还以为是千岁屋老板的女儿因为看管狸猫太累睡着了呢。铁笼里关了只出色的狸猫,表情丝毫不显惧色。正当我和那只狸猫对望时,你正好醒来,来到我身旁和那只狸猫说话。”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你对那只狸猫说:‘你就要被我吃了,真可怜。’接着还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会吃了你。’”教授闭上眼,莞尔一笑,“那时我就坠入情网,迷上了你。我懂你的心情,你和我志同道合……”

“老师,您误会了。”弁天望着红枫说道,“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是吗?”教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是我记得。”接着他又喃喃说了些什么,打起了盹。

弁天一脸哀戚地绕着枫树走。“弁天大人?”我叫唤,但她不搭理。天狗香烟燃起红光。由于弁天一直绕着枫树打圈子,白烟形成一股旋涡,紧紧包覆着树身。四周顿时烟雾弥漫。弁天修长的身影在浓烟中忽隐忽现,烟头的火焰不时可见,宛如一头蠢动的喷火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