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夷川家的继承人(第10/23页)
于是,大哥语重心长地说:“矢三郎,这是矢二郎的提议。”
听了这话,我顿时哑口无言。井底那只盯着将棋盘的小青蛙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中。
“……矢二郎哥哥打算离开京都,对吧?”
“我决定让他去。”
“我反对!”我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为什么不挽留他,大哥!”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都不知道大哥你原来是这么冷漠的狸猫!”
“他有他的路,你也有你的路。我这是为下鸭家的未来着想。父亲已经不在了,我要是不替你们做打算,谁来替你们着想。”
我毛茸茸的身体里喷涌出蛮不讲理的怒火。
“我不记得拜托过大哥承担父亲的责任。”我说,“而且你也承担不了,你这么做只是在妄自尊大!”
我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本以为大哥会破口大骂,没想到他只是微笑着低下头。
“……是吗,”大哥喃喃自语道,“也许吧。”
这时候门开了,幺弟抱着塞满各种器材的纸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看到我后吓了一跳,呆立当场,说道:“矢三郎哥哥,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吓人?”
那天傍晚,我到访了日落后蓝色天幕下的六道珍皇寺。
父亲移居黄泉后,二哥就从狸猫界退隐把自己关在古井里。自那之后,这口古井我不知来过多少次。
这里作为迷茫的小毛球倾诉烦恼之地,在狸猫界享有盛名。但最常来的客人其实说不定是我。我经常过来跟二哥聊天,一聊就聊到天亮。跟二哥一起在井底、抬头仰望弁天掉落眼泪的满月之夜,距今也有一年了。
我在井口对着昏暗的井底大叫:“喂——二哥,你还活着吗?”
“……矢三郎吗?我琢磨着你差不多也该来了。”
听到二哥的答复,我变成青蛙跳进井里。
小小神社的御神灯发出朦胧的光,照亮了井底的小岛。井水拍打着岸边,只见二哥坐在那里,旁边摊着一块蔓草花纹的方巾,他正在检查方巾上面的东西。我跳过去一看,这些像小孩子玩具一样的东西,就是二哥藏在井底的全部财产。
“青蛙的全部家当,手帕大小的方巾还不够包。”二哥说,“连我自己都惊讶,出去旅行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好。”
“你真的打算去旅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肯定不同意吧。”
“你的变身术还没完全恢复。”
“总有办法的,再说我还带着外婆的药。”
“妈妈会伤心的。”
“……这点我心里确实难受,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二哥像是要一扫沉闷的气氛,开朗地“呱呱”叫了几声。
“来来,快来看看我引以为豪的财产。”
说着,二哥小心翼翼地从蔓草花纹的方巾上将一件件物品拿起来,向我说明它们的由来。
南禅寺玉澜送的便携式将棋盘和棋子,父亲遗留下来的残局棋谱,立春时红玉老师给的天狗豆,狸谷不动院外婆给的装有药丸的荷包,母亲送的下鸭神社的护身符,练习变身术时用来参照的睿山电车宝丽来照片,就连在鸭川岸边捡到的平凡无奇的小石子和玻璃珠,都满载着二哥的回忆。
望着二哥为出行做准备,我在一旁觉得更加寂寞。
二哥从小毛球时期起就是一副呆呆笨笨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卓越的才华。多数人都觉得他是个傻瓜。二哥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不似狸猫的寂寥感,没有一点热血男儿的血性,让人觉得任何事都不能指望他。但这正是我最喜欢二哥的地方,我觉得这是一种灵活与智慧。
“别走,二哥。”
“你太依赖我了,矢三郎。”二哥温柔地说,“而我们都太依赖矢一郎了。”
二哥发出“哟”的一声,做起伸展运动,像是什么独特的准备体操。我还在旁边一头雾水,他已经扑通跳进水里开始游泳了。他说这是为了即将开始的长途旅行,冬泳锻炼一下身体。他从小岛轻快地游向远方,在御神灯的灯光都照不到的那头浮浮沉沉。我在岸边弯腰坐下,望着游泳的二哥。
“二哥,你不冷吗?”
“冷死了,心脏都要停了。”
“这样反而对身体不好吧。”
“这算不了什么,我可是只即将远行的青蛙。”
我又跳回方巾那儿,看了看二哥的财产。有个像打磨过的苹果一样、光滑亮丽的不倒翁,一只眼睛被涂得漆黑。我顺手拿起翻过来一看,红红的不倒翁背后写着铿锵有力的几个字:“下鸭矢二郎复活祈愿 夷川海星”。
二哥在灯光照不到的那头喊了我一声“矢三郎”。
“什么事?二哥。”
“你相信命运的红毛吗?”
“说不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