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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知道你的想法已经改变,”她说,“现在你称它为圣血。就算这个词不是你创造的,如果你仍认为它是堕落之源,你为什么会这样叫它?现在,你认为它是融合而成的伟力,不光弥合了高等与低等,同时还兼具两种存在的方式。”
“是的,我的确改变了想法。我承认,事实的确如此。我的想法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我从自我厌弃与罪恶感中醒来,开始将它看作某种有益、有时候甚至是伟大的东西。到了那时候,不需要达尔文的睿智我也已知道,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是一家。我开始感受到所有活物的交流与共鸣,不需要演化原理来帮我看清。我开始期盼,开始梦想,也许像我们这样永生不死的生物,糅合人兽力量的生物,能以人类前所未有的方式观察这个世界。我开始构想一个新的部落,见证者的部落,狼族的部落,他们将兼具人与兽的卓越之处,对所有形式的生命深怀同情与尊敬,这样的同理心深植于他们混血的天性中。在我的设想里,这些见证者孑然独立,超然于世,但心怀善意与慈悲,守护众生。”
他抬起头直面劳拉的凝视,但没有停止讲述。
“但现在,你不再相信这个构想,”她推断,“你不再相信它的伟大,也不再认为见证者的部落应当存在?”
他的回答似乎呼之欲出,但却欲言又止。他的视线在虚空中游移不定,最后,他终于低声说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渴望不朽,但永生的见证者为何会是狼族,为何会是这种半人半兽的生物?”
“这个问题你刚刚才回答过,”劳拉说,“因为他们兼具人与兽的卓越之处,对所有形式的生命深怀同情……”
“但我们真是这样的吗?”马尔贡问道,“我们真的兼具人与兽的卓越之处,深怀同情?我不这样认为。在我看来,我们的永生不死只是出于意外,那不过是演化中的偶然事件,正如意识本身。”
马尔贡的宣言似乎深深触动了费利克斯,他等不及想要插话。
“先别急着谈这个,”他温和地恳求,“你正在回忆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最深重的失望。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马尔贡表示赞同。
“我希望别人也拥有同样的梦想,”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劳拉,然后依次扫过斯图尔特和鲁本,“我希望至高无上的见证者之梦永恒不灭。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相信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曾经相信过。”
这番倾诉似乎让马尔贡深受伤害,他突然委顿下来。费利克斯忧虑地看着他,若有所思。蒂博看起来有些担心,还有些悲伤。
“我相信这个构想。”费利克斯的语气温和而坚定,“我相信见证者的部落。我们所到之处,所行之事,并无文字记录。但我相信,作为拥有圣血的部族,我们的存在自有其意义。”
“我不知道,”马尔贡回答,“我们的见证是否真的有意义,也不知道是否有别的存在见证着我们这些混血儿……”
“我明白,”费利克斯说,“也接受。我是混血者的一员,我们生生不息,以独特的方式看见精神世界与蛮荒世界,这二者都同样真实。”
“呵,当然,你说的没错。”马尔贡说,“我们总会绕回这里——蛮荒世界与精神世界同样真实,无论是尘世中的挣扎者,还是超然于挣扎之外的灵魂,内心都同样栖息着真理。”
挣扎者的内心。鲁本开始走神,他仿佛回到了树荫之上的小小圣堂,仰望高处的星空。真理同样栖息在上帝的脉搏之中。
“是的,我们总是绕回这里。”费利克斯说,“在我们所知的凡俗世界之上,是否真有一位全知全能的造物主?还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包容在祂的内心之中?”
马尔贡摇摇头,悲伤地看了费利克斯一眼,随后移开视线。
斯图尔特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没完没了地追问。他的视线游移不定,若有所悟。显然,以前从未想过的无数可能性纷至沓来,在他脑海中蒸腾翻涌。
劳拉认真地思考着什么。或许她也得到了答案。
真希望我能准确描述眼前的一切,鲁本心想,我的灵魂敞开怀抱,自由呼吸,而我在一步步深入谜团核心,包罗万象的谜团……但这一切已经超越了所有语言。
我们曾尝试过某种宏大的东西,而现在,我们已退下了曾经征服的高峰。
“还有,马尔贡,”劳拉的语气依然充满敬意,略带探询,“你会死吗,就像莫罗克和雷诺兹・瓦格纳那样?”
“会,我相信我会。没有理由相信我和其他狼族有任何不同。不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宇宙间是否真有神祇,他们是否真的因为我偷走了强大的力量而降下诅咒,令我和被我咬过、获得力量的同类都无法幸免。我不知道。而它又能解释什么?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谜团,这是我们唯一掌握的真相。我们知道事情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发生……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