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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就像在玛钦特家的那一刻,鲁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是现在,他没有奋力挣扎,而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异变完成之前,他已经睡着了。

当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是谁打来的电话?

铃声戛然而止。

鲁本翻身起床。他浑身赤裸,感觉有些冷。虽然天阴着,但白天的光线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吓了他一跳,但疼痛又倏忽而去,就像出现时一样突然。

他寻找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在浴室的地板上发现了它。他抓起手机,点进了照片库。

他很确定,照片上一定会出现他熟悉的那个鲁本・戈尔丁。仅此而已。不会有别的东西。手机里的照片将会确凿无疑地证明,昨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的幻想而已。

但他错了。照片里的狼人凝视着他。

鲁本的心跳停止了。

狼人的头很大,褐色的鬃毛狂野地搭在肩头,长鼻子上面是黑色的鼻尖,雪白的尖牙闪着寒光。还有蓝眼睛,你那双湛蓝的眼睛。

鲁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震惊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嘴巴很正常,形状自然,颜色健康。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照片上的那张嘴,狼人的嘴巴周围镶着一圈黑边。这不可能。但是照片告诉他,这是真的。他真的变成了狼人、怪兽。他一张张翻阅着照片。

我的上帝!

狼人头上的耳朵又长又尖,被浓密的毛发半掩着;前额向前凸出,但并没有完全挡住那双大眼睛,只有那双眼睛还属于人类。这头野兽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生物都毫无相似之处——完全不是老电影里那些泰迪熊似的可爱形象,反而像是油画里好色的萨提尔。

“狼人。”他喃喃自语。

在玛钦特家险些让我丧命的就是这种怪兽?就是它叼着我,险些撕开我的喉咙,就像它杀死玛钦特的两个弟弟那样?

鲁本把照片一张张同步到电脑上。

然后,他坐在30英寸的显示器前,点开了照片。他倒抽一口凉气。在一张照片里,他举起了爪子——这头怪兽就是他,对吧?没有理由用“它”来指代。现在,他仔细端详着照片里的爪子、浓密的毛发、带蹼的手指和利爪。

他回到浴室里,扫视地板。昨晚他亲眼看见毛发从自己身上脱落,就像换毛的狗一样。但现在,那些毛发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些细碎的纤维,像是某种卷须,小得肉眼几乎看不见。他伸出手去想捡一根,纤维却一触即碎。

毛发枯萎飘散。现在仅存的证据藏在我的身体里,或许它已经燃烧殆尽,消失不见。

所以他们在门多西诺县的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毛发!

他回忆起昨晚潮水般的痉挛,一波波冲刷过身体的快感,遍及四肢每一块肌肉的共振,就像音乐流淌过小提琴,流淌过木质的大厅。

他在床上发现了同样枯萎的毛发,一碰即碎,散落消失。

鲁本开始笑起来。“我真是无能为力,”他低声自语,“毫无办法。”笑声疲惫而绝望。他一屁股坐在床边,把头埋在手掌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累得再也笑不出来。

一个小时后,他依然躺在原地,头深陷在枕头里。他开始回忆昨晚的一切——小巷里弥漫着垃圾和尿液的臭气,女人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带着一股微酸,类似某种柑橘——是恐惧的气息吗?他不知道。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充盈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与声音,但他只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散发的臭味,还有自己澎湃的怒火。

电话响了,他没理会。铃声执著地再次响起,那又如何。

“你杀死了一个人。”他自言自语,“好好想想吧。别再管什么气味,什么感觉,什么在屋顶上跳跃,在空中跃过12英尺距离,别管这些了。你杀了人。”

他完全不感到愧疚,一点也不。那个男人正要杀死那个女人。他已经给了她无法弥补的伤害,令她恐惧战栗,向她宣泄怒火。那个男人伤害了别人,他活着只会给他人带来伤害和痛苦。鲁本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不光是因为他目睹了一切,还因为他闻到了那股恶臭,虽然这一点有些奇怪。那个男人是个凶手。

狗能闻出恐惧的气息,对吧?而鲁本能闻到无助的气味,还有愤怒。

不,他毫不愧疚。那个女人活了下来。他亲眼看到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巷,奔向车流如织的街道,奔向光明与生命,奔向仍有希望的未来。

玛钦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看到她紧握着枪走出办公室,看到黑色的影子逼近她身旁。她重重地摔倒在厨房地板上。她死了。一切都随她而去。

玛钦特的死带走了一切。庄园周围宏伟的森林了无生机;宅邸里数不清的房间空留叹息;厨房里的影子萎谢,她身下的地板凋零。万物消逝,无尽的虚空将玛钦特吞没,再无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