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狭路逢(2)(第7/9页)

“我到这儿来,错了吗?”她想。那天早上,有位使女充满同情地悄悄告诉她,龙印妄早已失踪,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抓来的那个小孩在哪里。她呆在这儿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外面阳光毒,会晒坏的。”又说了一遍。

“夫人,求你让我离开这儿。”羽裳说。

她突然转过身跪下来,给雨羡夫人磕了几个头,在台面上撞得咚咚作响。

雨羡夫人手足无措,连忙将羽裳拉了起来,只见一道细细的血柱从她头上流了下来。她急忙转身要叫人来。

羽裳死死地抓住她的袖子道:“别叫人来。您要是不让我走,我就死在这里了。”

“唉,”雨羡夫人连声叹气道,“你这妮子,这是何苦呢。外面兵荒马乱危险重重,男人们征讨攻忤,不是我们能明白的。女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安逸有靠和无忧自在吗?你还是留在这吧。”

雨羡夫人紧捏着她的手,“乱世之中,能遇到羽大人,也算是一种福气了。要不是他,我和儿子岂能活到现在。”

羽裳愣了一愣:“你有儿子?”

雨羡夫人点了点头。

“鬼脸就是我的儿子,”她说,“但和羽鹤亭没有关系。”

羽裳迷糊了:“我不明白。”

雨羡夫人微微犹豫了一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生在帝王之家,这辈子已注定要过着无忧无愁的日子,但少年人骄纵无度,我不喜欢整日围着我转的,却喜欢上一位弃民。他不是羽人,只是个远处游方来的戏团里的戏子。”

她长叹了一声:“现在想想,那时候当真是年少无知,也就是迷恋上了他的一张俊脸,难道我真的能随他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那时候喜欢绕着我转的人当中,也有羽鹤亭。他年岁尚轻,已经承继爵位,当上了厌火之主,神采俊利,非同一般。父亲最终允诺了羽鹤亭的求亲,将我许配给他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怀孕了。”

“按照羽族的规矩,我本该就神木天坠之刑,但羽鹤亭得知真相,还是肯继续迎娶我,我成了一任城主的妻子,青都就不能再杀我。”

雨羡夫人微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虽然不肯再见我,我也知道他在城里另有女人,但这里的生活毕竟安逸富足,格天阁四时晴雨,青天白云,朗朗可见,我别无所求了。”

“他知道吗?”

“谁?鬼脸吗?”雨羡夫人苦笑了一下,“他生下来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我看着难受,用沸油浇在了他脸上,被奴仆救了下来,后来我也不讨厌他了,就叫他‘鬼脸’。鬼脸算不上羽人,他永远也不能飞,不过他不在乎;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也不在乎。”

“你会像我一样,会喜欢上这儿的。”她最后断言说。

羽裳还是紧紧拉住她的衣袖。她额头上流下的血,如同点点桃花,沾湿了肩膀。

“夫人,我还想问,你有没有一次后悔,就一次,想要跟着那个人去流浪?”

雨羡夫人肩膀起伏,似是极为恼怒,但却默然不语。

羽裳坚持说:“他现在也许很危险。沙陀要攻城了,大军一旦进入下城,玉石俱焚。我一定要去找他。”

雨羡夫人叹着气说:“你不明白,这座城市就如迷宫一样,我即便放了你,你又怎么找到他呢?”

“无论如何,请夫人成全。”羽裳又跪了下去。

雨羡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她拂开羽裳抓住她袖子的手,羽裳觉得手上冰凉,一把铜钥匙落到掌心里。

“这是角门的钥匙。你只要能溜出王府,我知道有个秘道,可以逃出上城。”

下城的北门洞开,千名庐人卫排列整齐,正护送羽大人回城。

“他们回来了。”

下城那些协防的百姓都情不自禁地抱着长枪和叉子,拥到道旁观看。他们个个忧心忡忡,想从羽鹤亭的脸上看出点吉凶来。影刀也冷冷地按着刀,站在城门上观看。在簇拥在城墙上下的数千兵丁中,大约只有他能明白羽鹤亭,去谈判的内容会是什么。

“那是鬼脸呢,你看他的面具,从来都没人见过他的脸呢……他如果在这,羽大人一定也在其中。”百姓们小声地对队伍中指指点点。

众多的兵将之中,确实也只有鬼脸面上那张带着细密花纹的银面具最为耀眼,炽热的阳光落在上面,如同水银一样流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有四张面具,总是轮番佩戴。

鬼脸确实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他没有父亲,他生来就不能飞,但他刀子在手,可以杀所有会飞的人。他只用杀来对抗蔑视和侮辱,这非常有效。在整个城市中,他只信赖一个人,崇敬一个人,那就是羽城主。

此刻,他正对身边这位父亲一样的男人低语:“要派人去求援军吗,金山和南药的军队两日内可到,还有茶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