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七章 解罪(第7/9页)

他叹一口气,半睁开眼:“兰德尔。到了最后。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话让我更惊讶,我小心地回应:“哦?”

“没错。”他盯着打开的窗户看,窗外布满下雪的云层,一片均匀的深灰色。

“我躺在地上,他躺在我身旁。那时他也没穿衣服,我们两人身上都是血迹,还有其他污渍。我记得我试着抬头,却感觉我的脸被干涸的血黏在石板上。”他皱眉,努力回想的时候,眼里有种漠然,“那时我已经超过了忍耐极限,连疼痛都感觉不到。我只是非常累,一切看起来都很遥远,很不真实。”

“那正好。”我说,语气有点粗。

他笑了一下:“是啊,那正好。我有点恍惚,应该是有点昏迷了,所以我不知道我们躺了多久,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趴在我身上,握着我……”他迟疑着,似乎觉得接下来的部分很难启齿。

“我开始反抗他。我好累,而且我觉得再也无法忍受……反正,我开始扭动,也不是真的反抗,就只是想抽开身体。他两只手环着我的脖子,拉住我,把脸埋在我胸前,我可以感到他的哭泣。刚开始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后我听懂了,他说‘我爱你,我爱你’,反复说,眼泪和唾液都流到我胸前。”詹米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回想这些事。

他吐出一口长气,吹散冉冉飘向天花板的一圈烟。“我不明白自己为何那样,但我的手臂抱住他,然后我们静静躺了一会儿。终于,他不哭了,开始亲我,摸我。接着他轻轻对我说‘跟我说,你爱我’。”他停顿,微微笑着。

“我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即使他要我趴在地上舔他的靴子,叫他苏格兰王,我都会做,但那件事我就是做不到。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思考过,我就是……做不到。”他叹口气,完好的手抽动了一下,抓紧被子。

“他又上了我一次……很用力。然后他一直说,‘跟我说你爱我,亚历山大,说你爱我’。”

“他叫你亚历山大?”我忍不住插嘴。

“对。我记得自己也怀疑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中间名,但我倒是没想到,即便他知道,又为何要这样叫我。”他耸耸肩。

“反正,我没动,也没吭声,等他结束。他跳起来,像疯了一样,拿起一个东西打我。我没看见那是什么。他对我大吼大叫,咒骂,说:‘你知道你爱我!告诉我!我知道是真的!’我举起手保护头,过了一会儿,我一定又昏过去了,因为除了做梦般的牛叫声之外,肩上的疼痛是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然后我醒来,发现自己的肚子卧在一匹马上,颠簸了一会儿,然后就又不记得了,接着就是在埃尔德里奇的壁炉边醒来,发现你正看着我。”他又闭上眼睛。他的语气很轻,几乎有点冷淡。

“我想……若我那样跟他说了,他可能早就杀了我。”

很多人的噩梦里都是恶魔。我的噩梦则是家谱,细细的黑色分支,每一支都有一堆日期。线条像蛇,嘴中叼着死亡。我又再次听见弗兰克的声音,说着他当上了军人,身为次子,那是很好的选择。还有三子,后来当上牧师,但我对他所知不多……我对他也所知不多。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家谱上列着三个儿子,约瑟夫·兰德尔和玛丽·兰德尔的儿子,我看过很多次:长子,威廉;次子,乔纳森;三子,亚历山大。

詹米再度开口,把我从沉思中唤回:“外乡人?”

“什么?”

“你知道我跟你提过的堡垒,我心里那个?”

“我记得。”

他没睁开眼,笑着朝我伸出一只手:“嗯,我至少还要盖厢房,还有避雨的屋顶。”

我就寝时十分疲倦,但很平静,内心还在思索。詹米会痊愈,在这件事还不确定的时候,我脑中想的都只有下一小时、下一顿饭、下一次用药,但现在我必须想远一点。

修道院是庇护所,但也只是暂时的庇护所。不论这些修士多么好客,我们都不能永远留在这里。苏格兰和英格兰目前都太危险,除非洛瓦特勋爵提供援助,但现在看来,机会渺茫。我们的未来一定得在海峡的这一边,而既然我已经知道詹米会晕船,也就清楚他不可能考虑移民去美国——晕船三个月,任谁想到都怕。那么,我们还有什么选择?

法国最有可能。我们两人都能说流利的法语。而詹米的西班牙语、德语和意大利语也同样出色,我却相形见绌。此外,弗雷泽家族在这里也有许多人脉,或许我们能找到亲戚或朋友,有个地方或庄园,然后在这个国家平静地生活。这个想法很吸引人。

但是一如往常,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年代。一七四四年才刚开始,新年在两个星期前刚过。而一七四五年,查理王子会从法国驶向苏格兰,这个小僭君要为父亲夺回王位。他会带来灾难、战争和杀戮,镇压高地上的氏族,而随之而来的是,詹米和我珍视的所有人都会被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