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硫黄味 第二章 女巫,你不应让她活着(第17/18页)

我睁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詹米,别插手!”我恳求他,“可以的话,别让你的族人去参与,不过为了上帝……詹米,要是你……”我说不下去。我本来要说的是:“詹米,要是你爱我的话。”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将要永远失去他了,如果我之前无法对他说爱,我现在更不能说。

“别去法国。”我说,声音很轻,“去美国、西班牙,或去意大利。为了爱你的人,詹米,不要踏上卡洛登的战场。”

他继续盯着我。我怀疑他是否在听。

“詹米?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明白吗?”

过了一会儿,他迟钝地点头。“是。”他轻轻地说,轻得我几乎听不见,声音快要被呼啸的风声盖过。“是,我听见了。”他甩开我的手。

“和上帝一起走吧……褐发美人。”

他走下凸出的岩崖,走下陡峭的斜坡,脚撑在草丛上,试图抓住树枝保持平衡,没回头。我看着他,他像受伤的人,慢慢隐入橡树丛。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向前走,但生命像从他紧压着伤口的指间一点一滴流逝。

我膝盖发抖,慢慢低下身体坐在花岗岩上,双腿交盘,看着燕子忙活。我望向下方,刚好可以看见那间农舍的屋顶,现在那里面承载着我的过去。我背后那块裂石步步逼近,我的未来也是。

我一动也没动,坐着度过下午。我努力驱离脑中一切情绪,运用理智。詹米要我回去,显然也有他的理由:家,安全,弗兰克,甚至那些我偶尔非常怀念的生活小事,比如热水澡和自来水,更别提其他更重要的因素,如充分的医疗服务和便利的交通。

然而,虽然我承认当下的不便和完全的危险,但我也得承认这里有很多我喜欢之处。虽然交通不便,但没有大量水泥建筑物覆盖郊区,也没有任何噪音和臭气熏人的汽车,而我提醒自己,这些发明也有危险。生活在这里变得单纯多了,人也单纯多了。他们并没有那么笨,而且直接多了,只有几个例外,比如科拉姆·坎贝尔·麦肯锡,我冷冷地想。

因为兰姆叔叔工作的关系,我住过很多地方,其中很多地方更原始,比这里更缺乏便利设施。我很能适应严酷的生活条件,远离“文明”的时候也不会太想念——当然我一样很能适应有电炉和热水这些美好事物的环境。我在冷风中发抖,抱着自己,望着那块岩石。

理智看来不太管用。于是我带着退缩的心情,转而求助于情感层面。首先,我得一步步重建我婚姻生活的细节,先是和弗兰克的婚姻,然后是和詹米的。这样做的结果是,我崩溃哭泣,泪水在我脸上形成冰冷的痕迹。

好,理智和情感都无法抉择,那责任呢?我给了弗兰克结婚誓言,而且当时完全出自真心。我也给了詹米同样的誓言,当时则是想要尽快背弃承诺。现在我该背叛哪个誓言?我继续坐着,太阳更低了,燕子已经归巢。

当晚星开始在黑色松树枝间闪耀,我得出结论:在这种情况下,理智不太管用。我得仰赖别的东西,只是,我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我转向那块裂石,向前一步,接着再一步,然后又一步。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往反方向做同样动作。一步,再一步,又一步。连我自己都没发觉我已做了决定——已经在下坡途中,在草丛间胡乱挣扎,在裸露的花岗岩石坡上跌撞前行。

抵达农舍时,我因为害怕他已经离去而呼吸困难,最后看见多纳斯被拴在附近吃草时,整颗心才放了下来。马儿抬起头来,不快地看了我一眼。我轻手轻脚走着,把门推开。

他在前室,在一张窄窄的橡木长椅上睡着。他仰躺着,跟平常一样,双手交叠在腹部上方,嘴巴微微张开。窗外最后的阳光,从我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他的脸,好像一张金属面具。他的脸上有风干的泪水,银色水痕在金色皮肤上闪亮,铜色胡楂也暗暗发光。

我站着看他好一会儿,心中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我在他身边躺下,动作尽量轻巧,紧紧依偎在窄窄的长椅上。他在睡梦中转向我,这是他常做的动作。他把我抱得更近,让我的背靠向他胸膛,他的脸颊则搁在我的发上。他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抚去飘到鼻前的头发。接着我感到他突然震了一下,他醒了,发现我在这里,接着我们失去平衡,双双跌到地上,詹米压在我身上。

我完全不怀疑他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我呻吟着,屈起一边膝盖撞向他的下腹。

“走开!我不能呼吸了!”

他不仅没有起身,反而彻彻底底吻了我,加剧了我的呼吸困难。我暂时忽略氧气不足的问题,专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我们拥抱良久,没有开口说话。最后他终于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