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三章 林中男子(第6/11页)
这女人快速屈膝行礼,急忙走过鲁珀特和默塔身边,在炉边的上漆木柜中翻找,最后终于挖出一堆破烂碎布。
“不,这个不行。”我小心翼翼地指着那堆布,“伤口得先杀菌,接着才能用布包扎。如果没有无菌绷带,那至少得是干净的布。”
所有人的眉头全都扬了起来。“杀菌?”矮个头儿的男人谨慎地说。
“是的,杀菌。”我坚定地回答。我心想,虽然他的口音听似受过教育,脑袋却有点驽钝。“伤口上的所有脏东西都得清干净,我得用药品来抑菌、加速复原。”
“什么样的药?”
“比如碘酒。”看到眼前的脸庞一片茫然,我试着再说一次,“硫柳汞?石炭酸?或者,你们有酒精?”他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终于找到他们认得出的字眼儿了。默塔把皮酒瓶塞进我手里,我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苏格兰人很“纯朴”,但默塔这样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我尽可能耐着性子说:“听好,你们何不直接带他到镇上去?村子又不远,而且那里一定有医生能照料他。”
女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什么村子?”
那个叫杜格尔的大块头不理会我们的对话,小心谨慎地从窗帘边窥视外头的一片黑暗。杜格尔把窗帘拉回原位,悄悄走向门边。当他静静隐没在夜色中,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
没多久,杜格尔带着秃头男子和一身冷冽的松香回来了。他摇摇头,以此回应众人脸上询问的神情。
“没有,没有追兵。我们得趁着安全的时候赶紧动身。”
杜格尔看到我,停顿了一会儿,思考着。突然间,他朝我点点头,他做了决定。
“她跟我们一起走。”杜格尔在桌上那堆破布里仔细翻找,挑出一条破布条。这破布看来曾是一条十分华贵的领巾。
不管他们要去哪里,髭须男似乎无意与我共行。
“怎么不把她丢在这里?”
杜格尔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丢给默塔去解释。
“不管红衣英国兵现在在哪儿,他们在天亮时就会赶到这里,而且看来天就要亮了。如果这女人是英国奸细,我们不能冒险把她丢在这里让她泄露我们的行踪。但如果她不是跟英国人一伙儿的,”默塔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我们也不能把这身打扮的落单女人丢着不管。”他神色又稍稍亮起,伸手指了指我的裙布,“而且她可能值点赎金,虽然她穿得少,不过那可是块好料。”
杜格尔突然插话:“而且,她在路上也许会有点用处,她似乎懂点医术。不过,詹米,我们现在没时间了,恐怕没办法让你先‘杀菌’再上路。”杜格尔拍拍年轻人的背,“你可以单手骑马吗?”
“可以。”
“好家伙。”杜格尔把油腻的布条塞到我手上,“这个,帮他包住伤口,动作快。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他转头对着一个面容猥琐的家伙和那个叫鲁珀特的胖子喊道:“你们两个去备马。”
我嫌恶地丢回布条,抱怨道:“这我不能用,太脏了。”
大块头躲都没躲,只是抓住我的肩膀,深色大眼紧盯着我说:“快动手。”
接着他一把推开我,快步走到门边,随着两个亲信消失在黑暗中。
这可吓到我了,我赶紧铆尽全力包扎枪伤。基于我受过的医护教育,我不可能使用脏污的领巾。我忙着在布堆里找寻更合适的包扎物,以尽可能掩盖我心中的疑惑和恐惧。我快速翻找了一阵却徒劳无功,最后发现我裙摆缝边上已撕裂的人造丝边条。虽然这绝非无菌,却已远比手边现有的材料干净。
病人身上衣服的亚麻布料又旧又破,却依然惊人地硬挺。心中稍稍挣扎之后,我把他身上剩下的袖子撕开,随手做成吊腕带。我倒退几步,审视临时包扎的成果,不料直直撞上大块头,他方才已悄悄进门看着我们。
看来他对我的手艺颇为赞许:“做得好,小姑娘。来,我们准备好了。”
杜格尔递了一枚硬币给屋中那女人,然后把我推出屋外。詹米脸色依然苍白,慢慢地跟在后头。他从矮凳上站起,个头看起来颇高。杜格尔已经是个高个儿了,詹米站着又比他高几英寸。
黑胡子鲁珀特和默塔站在屋外,牵着六匹马,在黑暗中以盖尔语低声对马儿轻柔地说着亲昵的话语。这是个无月之夜,不过马具上的金属配件还是在星光下闪着银光。我抬头一看,惊讶地张大了嘴,夜空里满布我前所未见的熠熠生辉的亮光。我环顾周围的森林便明白了,少了邻近城市的光照,没了竞争的群星在这里统治了黑夜。
接着,我近乎僵直地停下来,感到一股比夜晚凉意更加冰冷的寒气。这里没有城镇的光亮。“什么村子?”屋里的那个女人曾这么问。我在战时已习惯了停电和空袭,没有灯光对我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现在是和平时期,没有战争,应该见得到几英里外因弗内斯镇上的灯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