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剑(第14/23页)

艾思娜跪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正在等他。希瑞洗了个澡,感冒也治好了,正盘着腿,一动不动坐在艾思娜身前。她挺着背脊,杏仁色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猎魔人看到,她漂亮的脸蛋上既没有泥土痕迹,也没有了坏笑。

艾思娜缓慢而仔细地梳理女孩的长发。

“进来,杰洛特。坐吧。”

杰洛特先单膝跪地,随后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

“休息了吗?”她问道,却没看向猎魔人,也没停下梳头的动作,“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明早怎么样?”

“如您所愿,布洛克莱昂的统治者。”他冷冷地回答,“只要您说一句,我就不在杜恩·卡纳尔继续碍您的眼了。”

“杰洛特,”艾思娜缓缓转过头,“请别误会。我了解你,也尊敬你。我知道你从不伤害树精、水泽仙女、小妖精和宁芙。恰恰相反,你经常保护她们,救她们的命。但这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差异太大,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在行事方式上,我不想也不能为你破例。不能为任何人破例。我不会问你是否明白,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问的是:你是否接受?”

“我接不接受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

“我接受。”他说,“但这个女孩呢?她也不属于你的世界。”

希瑞瞪他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树精。艾思娜微笑起来。

“不久后就属于了。”她回答。

“艾思娜,请您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把她还给我,让她跟我走,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不行,白狼。”树精的梳子再次埋进女孩的灰色秀发,“我不会把她还给你。你应该很明白。”

“我?”

“对,你。布洛克莱昂的消息并不闭塞。我听说过关于猎魔人的传闻,在索取报酬时,他有时会要求对方立下古怪的誓言:‘把你房子里你不知道的东西给我。’‘把你已经拥有、却毫不知情的东西送给我。’耳熟吗?你试图用这种方式改变命运的走向。你试图发现一个命运带给你的男孩,让他继承你的事业,想以此规避死亡与遗忘。你在与虚无抗争。那你为何对我的做法感到惊讶?我只关心树精的命运。这有什么不对?人类每杀死一个树精,我就要带走一个年轻女孩。”

“可您这么做,只会激起敌意与复仇的欲望。你只会让憎恨增长。”

“人类的憎恨……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不,杰洛特。我不会把她还给你。何况她这么健康,这样的女孩不多了。”

“不多了?”

树精将银色的双眸转向猎魔人。

“他们把生病的女孩抛弃在森林里——白喉病、猩红热、喉头炎,最近甚至还有天花。他们以为我们没有免疫力,以为能用传染病摧毁我们,至少大幅削减我们的数量。我们让他们失望了,杰洛特。我们拥有的东西比免疫力更强。布洛克莱昂会照看她的女儿们。”

艾思娜陷入了沉默。她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小心地解开希瑞头上打结的头发。

“我可以把文斯拉夫王的口信传达给您听吗?”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艾思娜抬起头说,“何必费工夫呢?我很清楚文斯拉夫王的提议。不需要千里眼的能力,我也能猜出来。他希望我把布洛克莱昂的部分疆域让给他,比方说,从他那儿一直到维达河,因为他觉得,或者他可能觉得,那条河是布鲁格和维登的天然国界。作为交换,我想他会送我一块飞地:一小片原始森林。我想,他还会用王权担保,那一小块荒野,那片小得可怜的原始森林,将永远属于我们,且没人胆敢攻击树精,树精可以在那儿和平地生活下去。是这样吗,杰洛特?文斯拉夫想终结与布洛克莱昂持续了两百年的战争?为实现和平,树精就得交出两百年来用生命保护的土地?就这么轻易交出布洛克莱昂?”

杰洛特保持沉默,他没什么可补充的。树精大笑起来。

“格温布雷德,国王的提议只是如此吗?也许他的说辞没这么堂皇:‘别再自鸣得意了,森林里的老妖怪、凶残的野兽、过时的老家伙,听听文斯拉夫王的意愿吧——我要雪松、橡树、白核桃树,还要红木、白桦木、做弓的紫杉木和做木板的松木。布洛克莱昂触手可及,我们却要从山后进口木材。我们想要你们土地下的铁矿和铜矿。我们想要克莱格·安的黄金。我们要砍树、挖矿,但不想听到箭矢的嗖嗖声。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掌控王国里的每一块土地。布洛克莱昂的存在损害了我们的自尊,让我们恼火,让我们夜不能寐,因为我们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我们可以容忍少数精灵、树精或水泽仙女,只要他们夹紧尾巴。服从我们的意愿吧,布洛克莱昂的统治者。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