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情歌(第10/11页)

他们跑过了三楼,用力将安全门关起来。门后传来乒乒乓乓撞击的声音。

一楼一楼的,沿着安全梯往上跑,直到跑上顶楼,并且关上顶楼的门。

顶楼是个美丽的空中花园,还有个小小的舞台。屋主喜爱这里的静谧,仆从往往都先会先备下美酒佳肴、种种乐器,等待主人的一时兴起。

但葡萄酒瓶碎裂,满地哀伤的馥郁酒气。杯盘狼藉,几具残破的尸首。一把吉他躺在血泊中,断裂了几根弦。

当异变开始时,这些在顶楼轮值的仆役也没逃过,成了殭尸的牺牲品。

麦克踏过血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下来,轻轻的将安娜的头颅放下。切口是那样的整齐,让她可以立在桌上,蒙着死气的眼睛凝视着将落的月。

万籁俱静,唯有微弱的虫鸣。熏风梳过树梢,浑然不觉之下发生的惨烈血腥。

苗黎疲倦的坐在桌子上,旁边就是安娜的头颅。但她没说什么,顺着安娜死寂的视线,望着相同的月。

捡起断弦的吉他,渐渐恢复的麦克没说什么,就着仅存的弦,不成调的弹了两三音。

这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歌,可以上溯到灾变前几十年。那时候的苗黎,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那是一首叫做「小情歌」的歌。她非常喜欢,也一直没有忘记。

这些年,翻唱了又翻唱,不知道麦克知道的是哪个版本。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麦克轻轻的哼着,颠来倒去,就弹这几个简单的音。

满身血污,疲乏得几乎死去。苗黎抱着膝,默然的听。顶楼的门不断的被撞击,却也没能干扰麦克穿透力极深的歌声。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苗黎声音细软的接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麦克沧桑的,「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安娜那滴凝睫的泪,终于堕了下来。

终究还是惊动了红十字会,在殭尸破门前,特别机动二课从天而降,彻底清理了残余的殭尸,并且将这两个幸存者「护送」到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没头没脑的用强烈消毒药水水柱清洗。

苗黎没有抱怨,麦克也没有。辨别了他们的身分,特机二课只带走了麦克,留下拥有免疫证的苗黎。

麦克一直都沉默而呆滞,温顺的跟特机二课走。苗黎没说什么,浑身湿漉漉的她,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赤着脚蹲在地上,默默的抽着烟。

特机二课的副课长走过来,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阿黎?」

她淡淡的点头,「嗨,阿默。」

阿默搔了搔头,跟着蹲下来,也抽起烟,「……阿黎,妳撞到头喔?妳怎么可能自己投身危险……」

苗黎耸了耸肩,「你都当爸爸了,搞不好几年就有孙子。人都是会改变的。」

他困惑的盯着苗黎的脸,又望着被带上直升机的伟岸男人。「……妳槌子喔?」

苗黎没有生气,淡淡的吐口烟,「我只是他的歌迷。」

「……阿黎,妳一定脑震荡了。」

在三十年前的嘉南内战,他就认识了苗黎。他们同在一个小组,心高气傲的阿默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见过最优秀的狙击手和领队,枪法甚至比柏人还好。

真正让他服气的是,苗黎那种如冰的冷静和明快判断。她总是颇有余地的,设法让所有人全身而退,从来不凭一时血气或蛮勇。当初他和柏人、圣会差点死掉,就是不听她的劝告,一意孤行。在苦劝无效的情形下,她带领所有组员撤退,并没有回顾去救他们。

但也是她留下一个救护站在最接近危险的地方,他们才在柏人的蛮力下还有获救的希望。

他所认识的苗黎,比任何男人都理智,绝对不可能在状况不明的情形下孤身涉险。她应该会先行传递消息,并且严密监控,而不是这样只带个人就杀进危险中,弄得精疲力尽,差点让殭尸吞吃了。

更不要提会去当谁的鬼歌迷。苗黎会着迷,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才脑震荡。」苗黎瞪了他一眼,「你都能收敛咬人的本性,为什么我不能够因为天籁感动?」

阿默哑口片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知。」苗黎回答的很干脆,「我只知道他叫做麦克,歌唱得非常好,身手不错。」

阿默无言的瞪了她一会儿。苗黎恐怕不是脑震荡,而是脑前叶病变或长了脑瘤。她不是没把资料研究透彻,连大门都不跟人出去的吗?

「……他会不会唱歌我是不知道啦。」阿默说,「但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奇。灾变后三十余年,是个活跃的游侠。」

苗黎有些迷惑的看着阿默。麦克是个游侠,她倒不是很吃惊。灾变后有段时间非常混乱、缺乏秩序。疫病的严重威胁已经到人类生死存亡的关键。许多有些武艺的人挺身而出,有的投身红十字会,有的成为自由的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