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香脂(第10/11页)

长生惊恐地高举着手,刹那间他不再是自信满满的易容师,而是弄坏玩具的孩童。接下来飞鸟的咒骂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觉时间凝滞,每个人的举止缓慢迟疑,脑中轰隆作响。柏根老人高声喝止,和侧侧一起用力,仍旧拖不开飞鸟。紫颜放下刀具,一拳打去,正中飞鸟的鼻梁,他眼一翻,鼻子流出两道血痕,松开了手。

“带他走,没时间耽搁。”紫颜吩咐柏根老人拖走飞鸟,又招呼长生,“甲虫的腿已经差不多了,手臂的伤口你去修补,这里我来。”长生应了,一双手仍在发颤,侧侧推了一把,他踉跄走到紫颜所燃的香旁,深吸一口,恢复了清醒。

大汗淋漓之后,紫颜缝合好红草的腹部,而长生也勉强补好了甲虫的右臂。侧侧用丝帕为紫颜擦去汗水,“还有多久?”柏根老人关注地听着。

“红草的体态过于丰满,久卧病榻,气血凝滞,连续用刀反而伤身,不如调理几日再行医治。至于甲虫,很快就能缝好所有伤口,静养半年便无恙了。”紫颜说着,走到长生身边,用棉纱包扎好他补好的手臂。长生忐忑不安地在旁边帮手,听到紫颜淡淡的夸奖:“胆小,急躁,刀法平平,不过初次能如此,总算未辱使命。”

“那些膏脂在他体内真能存活,不是一块死肉?”柏根老人凝视甲虫满是伤疤的四肢,问道。

“人有时比想像中更坚强,尤其是若鳐人的身体,复原之快一定会让族长吃惊。”紫颜微笑,刀、针、钳轻松地在甲虫的左臂上舞蹈,“约有九成膏脂会消融在他体内,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今,他人的血肉亦可在体内生长。侧侧忽然觉得,那些血腥与残酷,有时竟如沉郁悲怜的诗,足够使人沉醉。

紫颜停针,甲虫的躯壳完整如常,皮肤上斑驳的伤疤像四处乱爬的蚯蚓,但在若鳐人眼里却无比动人。柏根老人欣慰地向紫颜深深一鞠,远处观望的人们渐渐围拢,在众人渴盼的注视下,甲虫安然醒来。

没过多久红草醒了,紫颜将他的双腿弯曲,以免撕裂腹部的伤口。他左右寻找父亲,飞鸟被人摇醒,推到他身边站了。紫颜将红草的手放在飞鸟掌上,走至一旁写了调理药物,又恐若鳐人难寻,一一绘了草药的图样,以小字标明习性。长生则默默记熟了方子,推敲少爷用药的轻重。

柏根老人命人盛了几盘珍宝,俱是珊瑚、玛瑙、金玉及皮毛等物,紫颜看也不看,一并拒了,道:“多余的人肉膏脂,想来并无用处。”柏根老人会意,道:“先生只管拿去用在善处。”紫颜含笑收起,在宝贝镜奁里藏好。

紫颜三人周身皆倦,长生出神地发了会儿呆,忽然道:“糟糕,上面该入夜了,萤火找不到我们,恐怕要去跳崖。”侧侧笑道:“若是他和左格尔也走散了,那才有趣。”两人说笑完了,见紫颜的神情丝毫不曾松懈,不由一愣。

紫颜请求回营地,特意与柏根老人约了次日探访的细节,带了长生和侧侧重归地上。外边果是黑夜,星空灿烂,丛林幽静,等送行的若鳐人走了,紫颜忽道:“那个猎人在哪里?”

长生一怔,“要管他?让狼吃了才好。”紫颜道:“那个迷香药力很强,他醒不过来,被若鳐人发觉,就是死路一条。”长生愤愤地道:“这种人死不足惜。”跺了跺脚,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我先去揍他几拳解气。”

侧侧今次格外沉默,换在往日,她见不得欺凌弱小,可此时竟没了辣手惩戒的念头。纵然杀了那人又如何?如果没有紫颜,甲虫已经死了,或是如以前的红草那样艰难地活着。或许训诫那人一番更有用,可真的会有用?

躺在草石中的有狐族猎人,如稗草隐去了形迹,长生翻来覆去地寻他不见。侧侧眼尖,指了脚下差点踩到的突起,道:“这是个人?”那人体格健壮,一身的草叶伪装,手上握着沾血的刀,脚旁放着弓箭、套索等工具。长生一脚踢去,“就是他了!”

紫颜从镜奁里端出一个小盒,打开后有块黑糊糊的膏体。他找了根树枝,把药刮在猎人的手心手背,若无其事地将树枝掷远了,叫长生取火折燃一块香。

“这是你想出的脱身之道?”侧侧认得这种药物,会令肌肤溃烂起泡,乃至产生黑色腐肉,很像一种疾病,却有惊无险,点到即止。

“你们别说话。”紫颜用香在猎人鼻下缓缓绕圈。

“阿嚏!”那人醒来,冻得僵了,好一阵颤抖,蓦地发现了紫颜三人。他撑地而起,忽然觉出古怪,一脸恐惧地望见两手黑青,又有奇痒传来。“啊!你们是谁?”他搔着痒,慌不迭退后,捡起地上的弓箭,又烫手般地丢了,不停地浑身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