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宫(第8/16页)

云湛看着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各色人等,把一只肥大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挪开,泰然自若地说:“没错,我也觉得天启城一点都不好。”

离别时由于心绪不宁,云湛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萝漪那里打点秋风。于是等到萝漪的船已经远去时,他才发现自己钱袋瘪瘪,所剩不多。没有办法,接下来的一路上只能尽量节省,靠步行走了三天才到达天启。然后他选择了最便宜的大车店,啃着窝头睡四个铜锱一天的大通铺。好在他从小到大没少吃过苦,这样的环境也并不陌生,这种大车店里满是闲杂人等,反倒利于打听一些陈年旧事。他谎称是前来投亲戚却没找到人的倒霉蛋,很快和大车店里的人们混熟了。他见闻很广,每天晚上和旁人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然后见缝插针地询问一些自己需要打探的内容。

这天晚上他以旅行为话头,和身边这帮也走南闯北惯了的旅客聊得热火朝天,最后漫不经心地问:“说起来,听说当年试图谋反篡位的三皇子,也是个很喜欢四处游历的人?”

“那可不,可惜就是没机会啊,”一个在常年进出天启城卖牲口的马贩子说,“他是皇子,一举一动都得有人盯着,很不自由,能够出去玩玩走走的时候实在太少了。”

“他篡位不会就是因为没有自由吧?”云湛坏笑着,“他要是当了皇帝,那就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啦!”

大家都轰堂大笑起来。对于这些终日被生活折磨的劳苦人们而言,嘲弄一下“上头的人”总是很解气的,虽然这样的嘲弄对他们的生活处境并不能带来任何微末的提升。

云湛非常了解这些人的心态。在生活的重压下,他们对于更高的社会阶层普遍怀有敌意,一方面很乐意讲一些相关的笑话,另一方面也很喜欢用“知情者”的身份透露许多稗官野史。他们不像那些有身份的人,随时担心着被告密、被打击报复,他们会很痛快地把自己听说过的一切荒诞不羁的传闻都说出来——这当中有时候就会包含着真相。

话题转到了三皇子头上,气氛更热烈起来,这些一辈子也未必见过皇帝长啥样的底层人士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三皇子的生活趣闻,连他爱吃什么菜爱穿什么衣服都讲得栩栩如生煞有介事。云湛从他们的描述中大致勾勒出这位皇子的形象:多才多艺,温文尔雅,对权谋财富毫不感兴趣,喜欢结交才子佳人,对旅行有着近乎痴迷的兴趣,却总是难以如愿。在兄弟们的权位斗争中,从来没有谁把他当回事,正因为如此,后来他的突然行动才会有那么惊人的轰动性。

“你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知不知道当时那场篡位的详情啊?”云湛一副无知群众求助知情者的模样,“我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文人样子的家伙,怎么能扛起刀枪去造反?”

“嘿嘿,那可是皇室的秘密,外人一般很难知道,”一个四处打短工赚点饭钱的老头神神秘秘地说,“但是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曾经在天启城做过御医。那起篡位事件发生的时候,我朋友就是参与协助治疗的御医之一。”

这也是底层人物们最喜欢的谈话方式。他们自己也许其实什么都没有亲身接触过,但总是能从角落里挖掘出几个亲戚朋友邻居或者亲戚的朋友的邻居之类认识的人,以别人的经历来显示自己比听众多一点见识。

“真是了不起!”云湛也不知道是在夸奖那位御医还是在夸奖认识御医的老头,“那他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后来外面都传言,说皇子为了这一次行动训练了大批军队,要不是皇帝圣明提前做了准备,搞不好就被他吃掉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老头得意地说,“我那位朋友告诉我,皇子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军队,带在身边的不过只有一两百人,但是杀伤力却很大。当时与皇子的叛军交手的大内侍卫和后来迅速调来的御林军都损失惨重,虽然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伤亡却三倍于敌人。”

“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皇子并不求数量,一直在偷偷训练少量的精锐死士,以方便控制?”云湛问。

“不是,是更可怕的真相!”老头以一种夸张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那些叛军的力气大得不正常,用一把普通的腰刀就能把特制的钢甲劈成碎片,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所以后来他们检查了叛军的尸体,发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那些叛军并不是被御前侍卫杀死的。他们在反叛之前就已经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