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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思忖:“我对杰斯珀也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就像是他的杰斯珀,依偎在他身旁。他时而想起来,就拍我几下。我一高兴,就把他偎得更紧一些。他喜欢我和我喜欢杰斯珀一模一样。”

风住了,午后一片宁静,令人昏昏欲睡。刚刚修剪过的草坪发出浓郁的芳香,像是夏日的气味。一只蜜蜂在贾尔斯的头顶嗡嗡盘旋,贾尔斯一挥帽子把它驱赶走。杰斯珀在太阳地里晒得浑身发热,伸着舌头跑到我们跟前。它“扑通”一声卧倒在我身旁,舔着它的肚子,大眼睛里含着歉意。房宅的直棂窗上阳光闪闪,从那儿我可以看见绿草坪和游廊的映象。附近的烟囱轻烟袅袅,我心里在思量,不知藏书室里是否已按惯例生起了火。

一只画眉掠过草坪,飞向餐厅窗外的木兰树。我坐在草地上,能够闻到木兰花淡淡的清香。周围静悄悄的,一片祥和的气氛。远处的海湾里传来阵阵涛声。这工夫潮水肯定已经消退了。那只蜜蜂又在我们头上方嗡嗡作声,停下来品尝栗子花蜜。

我心想:“这就是我一直梦想的情景,是我理想中的曼德利的生活。”

我渴望一直坐在这里,不说话,也不听别人交谈,永远记住这珍贵的时刻,因为我们享受到了安宁,像头顶嗡嗡叫的蜜蜂一样悠然和倦怠。再过一会儿,情况就会不一样。明日复明日,岁月更迭,我们的命运也随之发生变化,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有的人也许将远走他乡,或经受磨难,或迎接死亡。未来无根无底、无影无形地铺展在我们面前,也许跟我们所期待和规划的完全两样。不过,眼前的这一时刻固若金汤,是不会变化的。我和迈克西姆手拉手坐在一起,什么过去和未来,对我们都无关紧要。这是一个安全、奇特的时间片断,他过后就会忘掉,永远也不会再想起,不会把这当成一个神圣的时刻。他在谈什么要把车道旁的树丛砍掉一些,而比阿特丽斯表示同意,并加进一些自己的建议,同时还把一片草叶向贾尔斯抛去。对他们而言,这只不过是饭后休息,是一个普通下午的三点一刻,跟任何其他的时刻、其他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他们和我不一样,并不想保留和珍存这段时光,因为他们心里没有恐惧。

“好啦,我想我们该走啦,”比阿特丽斯把草叶从裙上拂去说,“今天请卡特赖特夫妇吃饭,我可不想误了时间。”

“维拉最近怎么样?”迈克西姆问。

“还不是老样子,逢人便讲她的健康状况。她丈夫现在显得老态龙钟,他们一定会问起你们二位。”

“请代我向他们问好。”迈克西姆说。

我们立起身。贾尔斯抖掉帽上的尘土。迈克西姆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太阳钻进了云层。我仰望天空,发现老天已经变了脸,布满了鱼鳞状的云块,翻滚的乌云一层一层朝一块聚拢。

“又起风了。”迈克西姆说。

“但愿别碰上大雨。”贾尔斯说。

“恐怕天气要变坏。”比阿特丽斯说。

我们缓步走向车道和等在那儿的汽车。

“你们还没看东厢房装修得怎么样呢。”迈克西姆说。

“上楼瞧瞧去吧,”我建议道,“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和比阿特丽斯进了大厅,往大楼梯那儿走去,男人们则跟在后边。

比阿特丽斯曾在这儿住过许多年,想起来似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小的时候,她跟着保姆在这楼梯上跑上跑下。她在曼德利长大,熟悉这儿的一景一物,无论何时,都比我更有资格做这儿的主人。她的心里一定隐藏着许多回忆。不知她是否追溯过逝去的岁月,是否回忆过那个扎着小辫的苗条女孩。与过去相比,她现在判若两人,成了一个四十五岁的精力充沛、安于现状的夫人……

我们到了东厢房,贾尔斯在过低矮的门道时弓了弓腰说:“太妙啦!装修得相当不错,是不是,比?”

比阿特丽斯对迈克西姆说:“喂,老弟,你可真会摆阔气。新窗帘,新床,所有的一切全是新的。还记得吗,贾尔斯,当年你腿疼,走不成路的时候,我们就住在这个房间?当时这儿肮脏不堪。我的老母亲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享福。迈克西姆,这地方你从来没让住人吧?过去,家里来的客人太多的时候,总是把单身汉安顿在这里。啧,现在布置得真漂亮。另外,窗外还有玫瑰花园,这始终是一大优势。让我给鼻子扑点粉好吗?”

男人们下楼去了。比阿特丽斯照着镜子说:“这些都是丹弗斯为了你们张罗的?”

“是的。我觉得她干得非常出色。”

“她训练有素,这不足为奇,”比阿特丽斯说,“用用你的梳子,你不介意吧?这两把发刷真漂亮。是结婚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