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不相爱,不如相忘,免作相思(第8/10页)

她在他怀里,眼泪滚落。

“方卓昂,你爱过我吗?”她问。

生死关头,她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他没有回答。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回避,你连欺骗我,都不可以吗?”

“我搂着你,我喊一二三,跟着我跑,步伐一致冲出去。”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紧紧搂着蒲苇,吞吐的火苗随时都能钻进来,吞噬他们。

“要是活着出去,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她咳嗽,问。

浓烟让她意识变得混乱,她纠缠着想要一个答案,生死攸关,她只想他答应她,不会离开她。

死亡可怕,还没有可怕过你要离开我。

“我答应你。”他闭紧了眼睛,抱起她,一鼓作气就凭直觉往外冲,热浪和浓烟冲刷在他的脸上,他护着怀里的她。终于,听到门口的消防队员长吁一口气。

“出来了,快撤退!”大家七手八脚接过他怀中的蒲苇,他只感觉头脑都是胀痛,眼睛火辣睁不开,头发都有烧焦味道。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下了楼,脚底很轻,跟随着消防队员出了楼道。呼啸而来的救护车把他直接就抬到了担架上,他觉得天旋地转。

醒来,医生正拿着诊断报告站在病床的面前,说:“方先生,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肺,喉咙,你咳一声看肺疼不疼。”

他顾不得听医生的话,只是问:“蒲苇她怎么样?”

“她没事,和你一样,吸入了过量的有毒气体,好在不是很严重,只是……”医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她在哪个病房,不行,我必须去陪着她。”他拔掉自己手臂上的针针管管,下床,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挠。

“方先生,你冷静一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需要观察,你先让我们观察……”医生拉住他的胳膊。

他回头,冷清地说:“你应该去观察更需要你的病人。”

但他已感到肺部的隐痛,走几步,肺就像有棉絮堵着,伴随针扎的刺痛。

连呼吸急促一点,肺都会痛。

他顺着楼道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了哭声,那是蒲苇的声音,他走得更快了,捂着肺部,只想陪在她身边,共同度过。

哭声是从手术室门口传来的,他拐个弯,就看见了蒲苇。她趴在一个用白布盖住全身的病人身上,一旁站着几名护士,大约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场景,都默默不语,此时,任何安慰话语都是无力的。

此刻意味着,蒲苇的父亲,或者母亲,其中一个亲人,离世了。

他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发生这种悲惨的事,他还想着要登门给两位老人道歉。

如今,竟是生离死别。

蒲苇哭喊着爸爸,悲痛欲绝。

“爸……你不能丢下我和妈妈,你答应我,要看着我嫁人,亲手把我托付给他,你怎么……不管我了,你不是最喜欢看我画画吗,我的画室就要开了……”蒲苇瘫坐在地上,头趴在父亲的遗体旁恸哭。

方卓昂垂着头,靠在墙壁上。

也许,收到蒲苇的短信,他就该马上赶过来,早一点,蒲苇的父亲,就不会死。

一念生,一念死,他陷入深深的愧责。

护士拉开蒲苇,家属仅仅是短暂的瞻仰仪容时间,遗体要被推去医院太平间,做了死亡登记,再运到殡仪馆举行追悼会,凭吊,火化,入土为安,这就是人生最后的经历。

“不……不要……不要带走我爸爸,我爸爸没有死,他还在动,还活着,救他啊……求求你们救他,我爸爸怎么会死呢……”蒲苇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父亲的遗体被推走。

遗体推过方卓昂的身边,他看到白布下露出的花白头发,内心沉痛。老人曾和他语重心长在书房谈论过古玩字画,更是将蒲苇托付给了他。

“我女儿蒲苇,有很多缺点,我这个做父亲的,比谁都了解她,她骨子里自持清高,容不得半点沙子,但我看到她为了你,在努力做着改变。你们的性格很互补,你有足够的包容,我把女儿交给你,我哪天闭眼了,都放心啊。”蒲苇父亲和他最后一次的谈话,历历在目。

“伯父,对不起……”他低声难过地说。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碎绝然的安慰话语。

此时的方卓昂,能够做到的,就是坐在蒲苇的身边,对她说这样的一句。

她哭得更凶了,趴在他的怀里,抽泣着说:“卓昂,我没有爸爸了……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妈还不知道,她要知道了,可怎么活……”

蒲苇父亲一生视自己的古玩字画为生命,倒不是为了钱财,他是把那些古董背后的文化当做珍宝,古董商出再大的价钱也不会卖。这一次火灾,要不是为了把书房里的古玩字画带出来,一次次冲进火场,也不会付出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