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7页)

“大君知道。”莱拉说,声音把摩亘的眼神从王冠城拉回,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惊跳了一下。莱拉迎视他的目光,继续说:“害死卢卫的那道谜题,就是大君要我现在说给你听的谜题:佩星者是谁,他又会解开什么事物的束缚?”

刹那间摩亘停住呼吸。他摇摇头,嚅动着嘴要说出一个字,却发不出声音。然后他对莱拉吼叫出声,吓了她一跳:“不!”

摩亘一拉缰绳掉转马头,脚一踢,马往前奔驰而去。草原在他脚下变得模糊不清,他伏在马鞍上,奔向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无害又平滑的沼泽,奔向沼泽后方的低矮山脉。他没听见身后的马蹄声,直到眼角瞥见一抹色彩闪过。他紧绷着脸,策马向前,马蹄隆隆地飞踏土地,但那匹黑马如影随形地紧跟在侧,既不落后也不超前,随他奔向天地交接之处。他感觉自己的马突然一个趔趄慢下步伐,岱思伸过手拉住他的缰绳,让他猛然停下。

岱思呼吸急促地说:“摩亘——”

摩亘用力把缰绳从岱思手中拉开,驱马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我要回家。我不必再继续下去了。我有选择权。”

岱思很快朝他伸出手,仿佛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是的,你有选择权。但盲目闯进赫伦的沼泽,永远也回不了赫德。如果你要回赫德,我会带你回去。可是摩亘,你先想一想,你受过思考训练。我可以带你穿过沼泽地,但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你要穿过伊姆瑞斯回去吗?还是从欧斯特兰走海路回去?”

“我会绕着伊姆瑞斯外围走,到朗戈去——我会走通商大路到凯司纳——假扮成商人——”

“你能回到赫德的机会很渺茫,就算你回去了,然后呢?你会一辈子没名没姓,被缚在那个岛上。”

“你不了解!”摩亘眼里有着受惊吓的神色,像只困兽,“我的人生已设定好了,有某种事物替我设定好了——在我自己都没看出有什么理由采取行动时,某个人已经预见了我的下一步。羿司怎么可能在几百年前就预见有我,为我制作这把竖琴?又是谁在两千年前预见我,用我的人生设下那道害死卢卫大君的谜题?现在有某个东西强迫我采取某些我自己看不见、控制不了的行动模式——给了我一个我不想要的名字——我有选择的权利!我生来是要统治赫德的,那里是我的归宿,那里就是我的名字、我该在的地方。”

“摩亘,你眼中的自己或许是赫德侯,但还有别人在寻找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将给你‘佩星者’这个名字。除非你死,否则他们永远不会善罢干休,不会让你安宁地待在赫德。他们会跟着你回去。你要为爱蕊尔打开赫德的门户吗?那些人杀死了艾梭尔,还数次谋害你,他们对你的农民、你那个缺牙的养猪人又会有什么慈悲心?如果你现在回赫德,死亡会追在你身后、你身旁,你会发现它就在你家敞开的大门里等着你。”

“那我就不回赫德。”摩亘转过头,不让岱思看见自己痛苦挣扎的表情,“我就到凯司纳去,取得黑袍,然后教书——”

“教什么?那些谜题对你来说全非真实,只是黄昏时分编织的古老故事——”

“不是这样!”

“那么,艾斯峻呢?荷鲁呢?他们也束缚在你人生的谜题里,他们需要你清晰的视野、你的勇气——”

“这些我都没有!就算有,也没有大到可以应付这件事!至少我已经见过死亡,看到时能说出它的名字;但这个——这条建在我面前的路,我连看都看不见!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生来要做什么。在赫德,我至少还有个名字!”

岱思拉近摩亘刻意保持的距离,伸手温和地握住摩亘的手臂,语调转为和缓:“你在赫德之外还有个名字。摩亘,如果不是为了面对这件事,凯司纳的那些谜题和教训又有什么用?你就像以西格的索尔,被恐惧困在死亡和一扇数千年不曾开启的门之间。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就对你称为真实的那些事物有信心吧。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或许你没有行动的勇气、信任、理解或意志,但你知道非做不可,你不能回头,背后没有答案。你惧怕那个你不知道名字的东西,那么就看着它,找出它的名字吧;面对前方,去学去找,去做必须做的事。”

风吹过长长的平原,吹在两人身上,把草叶吹成银色。大君的侍卫在他们身后等待,像丛色彩鲜丽的花。

摩亘紧捏缰绳,又松手放开,然后缓缓抬头:“你是至尊的竖琴手,给我这种建议不是你分内的事。或者,你是以有权穿御谜学黑袍的人的身份在对我说话?凯司纳没有任何御谜士给过我‘佩星者’这个名字,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名字的存在,但你就这么接受了,仿佛早在你意料之中。你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希望、什么谜题,是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看到过的?”岱思突然低头不看摩亘的眼睛,没有回答。摩亘提高声音问,“我问你,欧斯特兰的英格里斯是谁?他为什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