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8页)

罗克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我没把你带回去,我就得被问罪了。伊姆瑞斯有一半的领主聚集在喀尔维丁,他们都听到了这件事,更想听到解释。你有白色头发和白色眼睛,又成天研究古代石头和巫术书;这五年来,喀尔维丁没有人见过你,就他们所知,你很可能真的发了疯,做出那商人指控你做的那些事。”

“他们会相信你。”

“不见得。”

“他们会相信至尊的竖琴手。”

罗克坐在高脚凳上,手指揉着眼睛:“艾斯峻,拜托你,回喀尔维丁去吧。”

“为什么?”

罗克的肩膀垮了下来,这时至尊的竖琴手用安静平稳的语调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你面临的是至尊的天威惩处,如果你选择不向荷鲁·伊姆瑞斯报到,就得去向至尊报到。”

艾斯峻放下双手,将手按在桌上的玻璃碎片之间。“为什么?”他迎视竖琴手的眼神,“至尊一定早就知道赫德侯在这里了。他有什么理由问我罪?”

“我无法替至尊回答,只能依先前他给我的指示,向你提出这番警告。违逆至尊是死罪。”

艾斯峻低头看着双手间那些玻璃碎片,缓缓坐下。他伸手碰碰摩亘:“你名叫摩亘,大家都没告诉你。”接着他疲倦地对罗克说,“我得把书一起带走,你可以帮我收拾吗?”

一小时后,卫兵和商人回来了。商人神情怪异,对罗克的问话只含糊地回答。

“你认得他们吗?”

“认得其中一个,我想。但是……”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可以作证说明他的为人吗?”

“呃,我想是的。但是……”商人摇摇头,神色很紧张。他一直没下马,仿佛不想在伊姆瑞斯这孤寂的荒野角落多待一分钟。罗克也感染了那股急于离开的不耐烦,转过身来。

“走吧,我们得在入夜之前到达昂孛,而且——”他抬头望向天空,零星落下的一滴雨水打进他眼里,“骑马到喀尔维丁的路上会很辛苦。”

野性未驯的瑟尔不能住到喀尔维丁,于是它坐在屋门前,好奇地目送众人离开。他们朝东越过平原,此时黑暗的云层在古城废墟后方逐渐堆积,风像迷路的无形军队般在草丛间穿梭。奇迹般的,雨直到入夜后才开始下,当时他们正渡越平原北边的河流,走上一条穿过昂孛的崎岖丘陵和苍绿树林、通往罗克宅邸的路。

他们在那里过夜。这栋雄伟的宅邸是用丘陵出产的红色和棕色岩石建成的,宽敞的大厅里似乎立刻聚满了昂孛所有的小领主。男人们对战事高谈阔论,谈话声如海浪轰隆澎湃;女士们待摩亘恭敬有礼,还跟他谈论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他只习惯艾斯峻小屋里的安静,感觉这一切让他很不自在。只有艾斯峻那张疏离于这一切陌生事物的脸给了他安心的感觉。晚餐结束之际,竖琴手弹出的琴声在映照火光的暗色石壁内回响,就像摩亘记忆里那份狂风吹袭下的安宁。夜里,摩亘独自躺在跟艾斯峻小屋一般大的房间里,难以成眠地听着空洞的风声,盲目地摸索自己的名字。

黎明时分,一行人离开昂孛,骑马穿越晨雾。雾气回荡在黑暗光秃的果园上,凝结成一颗颗小水珠,稍后雾变成雨,伴随他们一路从昂孛走到喀尔维丁。摩亘在马背上缩起身子任雨淋,感觉湿气像霉菌般滋生,沁入骨中。他心不在焉地淋着雨,隐约感觉到艾斯峻的关切,但有某种东西不断将他的思绪向前牵扯,有股奇特的拉力要把他拉出一无所知的黑暗。至尊的竖琴手用一只手按在摩亘肩上,摩亘看着那张平静、清癯的脸,刹那间似乎因认出他而倒抽一口气,但这奇异的片刻随即消逝。艾斯峻策马走在两人身后,脸色紧绷疏远,他简短地说:“快到了。”

伊姆瑞斯历代国王的古老宅邸矗立在萨尔河口靠海处。萨尔河发源自朗戈七湖之一,由西向东贯穿伊姆瑞斯。河水很深,有商船在此下锚停靠。一队船只挂着伊姆瑞斯深红、金黄相间的船帆,停在河口,仿如色彩斑斓的鸟群。他们骑马过桥,一名使者看见,连忙转身进入平展石墙上敞开的大门。墙内一座山丘上,骄傲地矗立着加里尔建立的宅邸,房子正面、侧翼和塔楼皆饰有美丽的图案,以御地者城市的那些鲜艳岩石砌成。

一行人骑马进门,沿着坡度平缓的鹅卵石路往上走。面前出现第二道墙,墙上的厚重橡木门已经为他们而开。众人进入一处庭院后下马,仆从上前牵走马匹,为他们披上厚重的毛皮斗篷。他们在迎面扑打的雨水中沉默地穿过宽广的庭院。

王宅的大厅用平滑、微亮的深色岩石建成,熊熊炉火占了室内一面墙的一半长。一行人浑身发抖,滴着水,飞蛾扑火般聚在火前,浑然不觉四周的人都沉默下来,动也不动。岩石地板上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他们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