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页)

“是谁释放了他?”卢德低声说。

“他不知道。”

瑞德丽伸手掩住嘴,眼前看见的突然不再是大君的脸,而是赫尔养猪妇那骨架强壮的古老面容,眼中蕴含着一股巨大而可怕的黑暗余波。

“卢德,”瑞德丽低声说,“雷司的那个养猪妇一听到埃里欧从以西格带来关于佩星者的消息,就大吼一声,把赫尔所有的猪群吓得像绒毛种子一样四散纷飞,然后她就不见了。她把……她把那里的一头公猪取名叫阿洛依。”

她听见卢德倒抽一口气道:“娜恩?”

“也许是至尊释放了他们。”

“至尊。”大君若有所思的语调让瑞德丽想起麦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帮助巫师而不帮助佩星者,但如果这真是他做的,我确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大君往后方路上一瞥,看到队伍恢复秩序,便继续策马前行。他们已经快到坡顶,校园在路的尽头展开,处处树荫,点缀着闪闪发亮的橡树叶。

卢德看了大君一眼,以罕见的迟疑神态问道:“我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卢德。”

“你知道至尊的竖琴手在哪里吗?”

一时间大君没有回答,只望着粗砺石块建成的巍然学院,学院的窗口和门边充满了鲜亮的色彩,是学生挤在那里观看大君抵达。然后她低头看着双手:“不知道。我一直没有他的音讯。”

师傅们都出来迎接大君,在一片红金袍色中像群黑乌鸦。箱子抬到楼上的图书馆,师傅们一面爱不释手地检视书本,一面惊奇地听大君讲述她如何打开那两本书。瑞德丽浏览着一本书,那书放在特地制作的宽大书座上,黑色字迹看起来逼仄严峻。她翻过一页,却意外发现页缘画着精致逼真的野花,使她再度想起那名赤脚在橡树下抽烟斗的养猪妇,不觉带着疑问微微一笑。整间屋里唯一静止不动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是莱拉以惯常的姿势站在门边,背脊挺直,两脚分开,仿佛守卫着这房间,但她的眼神却笼罩着一层黑暗,对面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大君告诉众师傅巫师亦弗再度出现,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大君请瑞德丽重述养猪妇的故事,她照做了,还说出使埃里欧从以西格南下的那则惊人消息。没有人听过这则消息,连大君也不知道,瑞德丽一说完,惊异的话声四起,师傅们慈祥亲切地问瑞德丽一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也问自己一些没人能回答的问题。大君再度开口,瑞德丽没听见她说什么,只听见沉默像可触的实体,从一位师傅传到另一位师傅,从房里的一群人传到另一群人,最后一室阒然,只听见一位年迈师傅的呼吸声。大君的表情没变,唯独眼神变得警惕。

“欧姆师傅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孱弱、温和的特尔师傅说,“直到去年春天,他动身前往朗戈,进行一年清静的研修与冥想。他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而他选择了那座巫师古城。他写给我们的信都是由朗戈来的商人带来的。”他顿了顿,不带情绪、饱经历练的眼神注视着大君,“蔼珥,你跟这间学院一样,都以聪慧和正直而闻名、受人敬重。如果你有任何批评,请尽管直说。”

“特尔师傅,我对贵学院的正直有所质疑,全针对欧姆师傅。”大君轻声说,“我想你们再也不会在这座院墙内看到他了。此外,我质疑我们每个人的聪慧,包括我自己。在我离开赫伦之前不久,欧斯特兰国王只身隐秘地前来找我,想知道我是否有赫德的摩亘的消息。他说他去到以西格,但没能抵达俄伦星山,因为以格西隘口的浓雾和风暴太厉害了,就连雪麟也无法通过。他提到一件事,更加强了我上次来贵院之后就一直存有的怀疑。他说,摩亘曾经告诉他,巫师苏司倒在摩亘怀里垂死之际,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欧姆的名字。欧姆,亟斯卓欧姆,朗戈的创立者,苏司用最后一口气指控的就是他。”她顿了顿,看着一张张一动不动的脸孔,“我问亥尔有没有把这问题带来学院,他大笑,说那些知识的大师认不出佩星者,也认不出朗戈的创立者。”

大君再度停顿,但听她说话的这些男人既没抗议,也没提出任何借口。她微微垂首:“欧姆师傅从春天起就一直在朗戈。从那时起,就没人再见过至尊的竖琴手;从一切迹象来看,也是从那时起,至尊就一直保持沉默。赫德侯之死解除了禁锢巫师的力量,我认为是朗戈的创立者释放了他们,因为他既然已经杀死佩星者,就再也不须害怕巫师的力量或干预。我也认为,如果这间学院希望继续正当地存在,就应该非常仔细、非常迅速地研究这个无法解开却又必须解开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