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铜钱钟(第8/9页)

将离刚要放弃,却听得里面的声音又响起:“大概是十多日或者更久之前,我偶然听到守卫粮仓的人说一个名叫独孤延福的外地人来过这里,送给粮仓十多只猫,说是他得知粮仓老鼠闹得厉害,这些猫可以帮忙护卫粮仓。粮仓的人不收。独孤延福便说自己跟知县大人私交甚好,还曾送过一条鱼给知县大人。那条鱼不是名贵的鱼,但是知县大人收下了。由此粮仓的人认为独孤延福与知县大人确实有很好的交情,于是收下了他送来的猫。据说那些猫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每到夜晚,便嘶叫不停,听起来有几分吓人。但粮仓的人认为这些猫是以声势威慑地下的老鼠,不以为意。谁料数天之后,白猫全部消失了,与其一起消失的,还有粮仓里的粮草。”

将离听到送鱼的事情时,想起了父亲书房里的那条貌不惊人的鱼。他记得那是他从长沙府回来后的第二天早晨,也是与喜鹊发生那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后的第二天早晨,父亲还没有吃完早饭就出去了,等到他吃完早饭出来时,恰好看到父亲手里提着一个小瓷瓶,小瓷瓶里有一条红色小鱼,而送鱼的人见他出来就立即走了,似乎有意避开他。他问父亲,那是什么人。父亲说,无关紧要的人。他问父亲小瓷瓶里装的什么。父亲居然说是一条认识的鱼。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蹊跷。此时想来,那送鱼的人就是独孤延福了。

可是更多的问题随之而来:这独孤延福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他又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岳州充实的仓库变得空空如也?

这名字……将离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

他恍惚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离开那个院子之后才想起来,独孤延福这个名字,他在岳麓山的时候听符菱衣说过。他顺而记起那老头儿轻盈得如一只蝴蝶,能双脚并立栖息在柔软的细树枝上。

他还记得,符菱衣说独孤延福要她在岳麓山寻找一只隐藏其中的妖。

但是,粮仓一事与捉妖有什么联系呢?将离毫无头绪。

将离告别了高僧,踏着淡淡的月色往古今寺走。他边走边想,想自己的身世,想父亲的处境,想独孤延福的目的。他隐隐觉得,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中有着无法言说的紧密联系。这是一个谜,在谜底揭开之前,总会感觉答案就在嘴边,只差说出来了,可是张开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等到谜底揭开,才发现答案如此简单。

最后,他想起了明白庵里的女人。她这个庵名为何叫作“明白”?难道她能将所有事情看个明明白白吗?

可是,就连她,将离也觉得是个谜。

第二日,将离又向明藏法师请假,明藏法师已经得知将离父亲被投入狱,便没有要求他读书习课。

将离得了假,立即赶往高僧说的藏钱的地方,果然挖得一个陶罐,陶罐里有许多银两和少量铜钱。看来当年最后离开那个院子的老和尚分文未取,尽数埋在这里了。

父亲虽然被抓,但往日里官府的人还是给将离几分情面,见他要买下粮仓旁边的院子,便立即办了。何况那院子已经空出,没有什么用处了。价格也尽量压低。

将离买完院子,居然剩下了一半的银两。

将离回到古今寺,对着剩下的银两默坐了半日。他以前就听画眉村的老婆婆讲,人生下来之后一切都是有定数的,走多少路,见多少人,吃多少饭,多不能多半分,少不能少半分。路走完,人见完,饭吃完,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坐在银两面前的将离心想:眼前这些银两加上那两个银制兽件,恐怕就是我这一生的定数了。

他记得年幼的自己还曾天真地询问老婆婆:“如果一个人的饭还没有吃够就去世了,那该怎么办?”

老婆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他下辈子会回来讨债的!”

他又问:“如果他的人还没有见够呢?”

那时的将离心想:这回可要难倒老婆婆了。欠的东西可以讨,欠的见面可要怎么讨?

老婆婆笑眯眯地说道:“孩子,欠东西便是钱债,欠人见面便是情债,该见面的,转世投胎之后,还是能见到。这便是欠缘啊!”

傍晚时分,马辞来到古今寺,告诉将离,他的母亲已经醒来,叫他过去看看。

将离便托马辞帮忙照看他新买的院子,又给了他一些银两,叫他偶尔骑马去那里点个夜灯,让别人知道那里是有主之地。

马辞虽有疑虑,但一口承应下来。

他以为将离买下新院子是担心知县大人被判之后马府被查封,故而早早备下一处留作后路的宅子。他认为买宅子的钱应是夫人从体己钱里出的。因此,他时常去照料那个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