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鹊药(第8/10页)

喜鹊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可能是药起作用了。热的话就宽衣吧,早点儿睡觉。”

将离点点头,开始解外衣。

喜鹊将脸盆端到将离的脚边,说道:“洗一下吧,我开始多加了一些热水,现在水温刚刚好。”说完,她将手巾放进盆里打湿,稍稍拧了一下,递给将离。

将离解开了外衣,正想脱却停住了。

他接了手巾,擦了擦脸,然后说:“你去张婆婆那边吧,我自己洗就行,不用你服侍。”

喜鹊表情不冷不热,说道:“你从长沙府一路奔波回来,要多辛苦有多辛苦。我服侍你是应该的,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罢,她将毛巾拿了回去,放进盆里洗了洗,拧干之后又递给将离。

将离一边接毛巾一边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将离擦了脸,弯腰将毛巾放进盆里,喜鹊却抢下毛巾,一手扶住了将离的脸,用毛巾在将离的鬓角和下巴上擦了擦。

“这里的水没有擦干净。”喜鹊说道。

将离原本只觉得热得不行,当喜鹊柔软又白皙的手碰到他的脸时,他感觉自己被点燃了,浑身似乎腾起了看不见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像一根干燥的木柴一样渴望烧成灰烬,嘴里无比干燥,亟须喝水来浇灭熊熊业火。

将离听到外面的怪风又起,愈演愈烈。窗纸拍打窗棂,烛火几乎要离开烛芯。他看到喜鹊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话,但是他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佛独自站在猛烈的风口上。

他眼睛的余光感觉到那个傀儡在动。侧头一看,傀儡却已稳稳当当地坐了起来。刚才它是躺着的。

将离心里一惊,心想:它果然是成精了!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傀儡居然念出一串话来!

那是女人的声音。将离似曾相识,细细一想,这不是明白庵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吗?

这串话他是明白的,意思是你心里的欲念一起,业火就已经旺盛起来了,不是别人在烧你,是你自己引火烧自己。

在烛火的跳跃下,屋里的一切都变得虚幻。

将离眯起眼,费力地朝傀儡的脸上看,居然发现那张脸跟明白庵的女人的脸相似,并且越看越像。眼神灵动如星,嘴唇殷红如血。唯有一处不像的是两道飞云入鬓的长眉。

在岳麓山看到的她,可没有这样长的眉毛。

将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眉毛。据说寿命长的人眉毛长,明藏法师的眉毛就比一般人要长许多,可是眉毛长了之后就会垂下来。这个傀儡的眉毛没有垂下来,而是直接飞入了鬓发之中,仿佛是一位书法造诣极高的人一笔勾成,虽然打破常规,却有别样的美感。

将离记得只有画眉鸟的“眉”才比得上她的眉毛。他在将军坡巡山的时候见过叫声悠扬婉转的画眉鸟。马辞告诉他,画眉鸟的名字是西施给取的。西施在水边对着水中的倒影画眉毛的时候,这种鸟见西施画得好看,于是跟着学会了画眉毛。将离问马辞,那画眉村为什么叫画眉村呢?马辞却答不上来。

其实《马氏家谱》中有将离要的答案。这个答案跟将军坡的秘密有着重要联系。

“那个傀儡坐起来了。”将离转回头说道。可是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是想跟喜鹊说话的,可是发现喜鹊已经不见了,对面的人是明白庵的女人。

“怎么是你?”将离惊讶地问道。声音依然细得听不清。窗纸还在不停地拍打窗棂,风还在呼呼地灌进耳朵里。将离心想:或许是这些声音掩盖了自己的声音。

女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开口回答他。

他依然什么都听不到,但猜到女人是在劝他早点儿休息。因为女人的手伸了过来,要将他解开而未脱的衣服脱下来。

将离晕晕眩眩,于是不再阻挡,任由女人将他的衣服脱下。

衣服脱下之后,将离躺在床上,感觉天旋地转。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脚浸入了水中。

女人在给他洗脚了。

虽然此时身上仍然热得难受,但他的心里已经安定下来。在画眉村的时候,无数次玩累后的晚上,他衣服鞋子没脱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蒙蒙眬眬之间,或者是族长或者是马辞或者是癸丑,将他的衣服脱掉,鞋子脱掉,然后用热毛巾给他擦脸,用温水给他洗脚。他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尽量地轻,不把他弄醒。将离其实能感觉到,但也不完全醒过来,默默地享受他们的呵护。

曾经在无数个夏夜,他在露天的竹床上乘凉睡着了,也是那些人轻轻将他抱回屋里。

有时候他甚至在草地上睡着,趴在桌子上睡着,靠在椅子上睡着,但是第二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躺在蓬松舒适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