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德猫 玫瑰十字侦探的慨然(第12/61页)
“那是被转卖了啊?真过分呢。”
“你那种说法才过分呢,近藤。根本没把人家当人看嘛。”
“哦,失礼。”近藤讨好地笑了,“也就是被卖去当契约工喽?”
这个大胡子实在够老古董的。
“是奴工啦。”阿节说。
“什么意思?”
“哦,就是,那时候正好是战争时期——是战败两年前的事吧。昭和十八年的夏天。”美津子说。
“是十年前呢。‘全力射击不要停’ [24]的时候。”
学徒动员 [25]的时期呢——近藤呢喃,阿节也说“那时候我才九岁”。
这些家伙净说自己想说的,完全摸不清楚正题究竟在哪里。
“我老家的母亲病倒了。”美津子说,“我的境遇没什么可以跟别人炫耀的,而且我并不是送去给人帮佣,而是被卖掉,所以自从九岁离家之后,一次也没有回过老家,也没有再见过母亲。而且就算我成了个艺伎,在乡下也不会被人用什么好眼光看。可是……”
我不晓得娼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些问题。
所以我并不会去轻蔑她们,但也无法特别加以拥护。
我老实承认,其实我不是很懂。
可是,我可以想象世人对从事这类工作的妇人的批判与攻击。
从艺伎屋到妓院,这样的过程看在世人的眼中是沦落吧。俗话说职业无贵贱,像这样把娼妓视为更下一等,我觉得从某种意义来说或许算是一种歧视。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这类境遇的女性仍然是不幸的吧。
“不过我并没有接客。”美津子说,“因为我生得这副模样嘛。”
美津子伸手摸脸。在我看来,她的容貌实在没什么好自卑的,不过就算假惺惺地说什么“没这回事,你非常美”,听起来也只像教人肉麻的奉承话吧。
我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审美观并不值得参考。
因为我看惯了近藤这种老古董般的人,像最近流行的八头身美女,根本超越外国人,看起来不像人类了。
即使如此,连阿节都说美津子长得普通了,我想我的基准也没有偏离得太远。在我这个凡夫俗子的眼中看来,美津子的长相并不丑。老实说的话,是普普通通,也就是理所当然的长相。
没错,是理所当然。若对照凡人的基准,美津子的容貌非常理所当然,自然没什么好为此自卑的。
虽然花柳界的常识可能不同。
“其他女孩全都十五六岁就开始接客了,但我该说是缺乏社交性吗,我实在是不擅长应酬,在店里也都被派去内场工作。可是我被卖过来都近十年了,年纪也过了十八了,再这样下去实在赚不到钱,岂不亏大了,看看情况,还是让我接客吧——就在店里的人这么商量的时候,战况愈来愈激烈了。”
“哦。”
“在大后方,店铺也不能正大光明营业了。因为我们店里的卖点是讲求高级。就是那个时候,我接到了母亲病倒的消息。过去我都是帮忙打扫洗碗,做些打杂的工作,连一文钱也没赚到。想要赎身,根本是痴想。时局又非常紧迫,就算听到母亲病倒,我也没办法送钱回家,更不可能请假。即使回家,我也没钱,对母亲的病情半点帮助也没有。”
“就算为了减少吃饭人口而卖掉的女儿回来,也只是多添了一张嘴呢。”近藤悲叹地说,“真教人心酸呢。”
“美津子姐是个不幸的少女呀。”阿节说。
“也还好啦。”美津子普通地回道。
原来如此,美津子看起来会那么朴素,是因为她不会过剩地表现自己。这个女子不管身处何种状况,大概都会认为那是普通的。
即便遭遇任何事,美津子都不会把自己贬低为悲剧的主角,也不会把自己哄抬成幸运的宠儿。她总是普通的。不管走在高低落差多激烈的路上,只要当事人没有自觉,顶多就只是景色改变了而已。对她来说,这是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平淡人生。就算旁人说什么你到达巅峰了、你坠落谷底了,她自己也没有那种感觉吧。
我发觉就是缺乏抑扬起伏这一点,酝酿出她那本质的朴素。
“老爷为我出了一笔钱。”美津子略略微笑地说。
“钱……是治疗费吗?”
“老爷用我的名义,送了一笔钱回老家,还帮母亲介绍医生。因为这样,我母亲保住了一命。实在是令人感激涕零。”美津子诚恳地说,肩膀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