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卡梅隆(第9/11页)
我们走近时,一个铁腕人刚好从楼梯上下来,步子很笨拙。我暗自庆幸银血族派他来巡视。他的异能是蛮力,感知力很迟钝。不过,要是我们撞到他,他还是会发现的。
我们慢慢地从他身边溜过去,后背紧贴着这座塔的外墙。他走过去了,完全不疑有他,注意力根本不在眼前。
另一个铁腕人则没那么容易混过。他倚在门上,两条长腿向外伸着,几乎把整个走道都堵死了。我和海瑞克只得挤到楼梯的另一端去。所幸我个头儿不高,没费什么力气就跨了过去。海瑞克却又开始发抖了,好不容易才叉开腿迈过去,没弄出响动。
我咬紧牙齿,将静默异能在皮肤之下聚积。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两个人发出警报之前杀死他们。一想到这个就让我觉得恶心。
但海瑞克向前冲去,脚碰到了台阶。这声音不大,可足够引起银血族的警惕了。他前后打量搜索,吓得我一动不动,紧抓住海瑞克伸出来的手。恐惧在我的喉咙里抓挠着,想要冲出一声尖叫。
他转过身,看着他的同伴,而我推了推海瑞克。
“吕科斯,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铁腕人冲着下面喊道。
“没有啊。”另一个银血族问答。
他们的对话刚好盖住了慌乱的脚步声,让我们得以冲向楼梯顶端,来到一扇半开着的门边。我无声无息地呼了口气,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松弛。我的手也颤抖起来。
厅室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我们必须投降了。”有人说道。
反对的人立刻嚷嚷起来,掩护着我们进了屋子。我们就像是老鼠,潜入了一间饿猫环伺的房间。银血族的军官们都凑在墙边,大部分人身上都挂了彩。血的气味很重,争吵不休的声音里夹杂着喊痛的呻吟,他们一个比一个大声,苍白的脸上写着恐惧、悲哀和挣扎。有些负伤的人已是弥留状态了。伤员身上散发出的恶臭和这一幕让我几乎窒息。这儿没有愈疗者,我明白了。这些银血族身上的伤,不能靠挥挥手就消失。
即便恨意绵绵,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伤情最重的那些人沿着拱形的外墙排成一列,离我的脚只有几英尺远。距离我最近的是个女人,她的脸上带着刀伤,徒劳地想捂住自己被剖开的肚子,可银色的血还是不断地从她的手底下流出来。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就像在空气里捯气的鱼。她的痛苦如此深重,让她连发抖和喊叫也不能。我咽了口唾沫,突然冒出了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带她离开这悲惨的境地。我可以伸出手,用我的异能把她送往永恒的平静之中。
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让我觉得恶心。我连忙转开了脸。
“投降绝对不行。红血卫队会杀了我们的,而且还可能更糟……”
“更糟?”躺在地上的一个士兵惊讶道,他身上布满伤痕,绑着绷带。“看看这儿,还能更糟吗,凯荣?”
我环顾四周,不敢多想。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大呼小叫的话,我们的任务就容易得多了。在厅室的最里面,我看见他们了:挤作一团,粉色或棕色的皮肤,他们的血是红色的,年纪不超过十五岁。恐惧把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让我隔绝了外界,变成一部愤怒而致命的杀戮机器。
莫里,再有几秒钟,再有几英寸。
我们像上楼梯时一样小心地穿过厅室,速度放慢了一倍。伤情不严重的银血族晃来晃去,照看着那些重伤员,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银血族:疏忽不备,距离很近,看起来太像是普通的人类了。一个年长的女军官缠着好多绷带,她拉着一个年轻小伙儿的手。后者大概只有十八岁,脸色苍白得像白骨,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他平静地凝视天花板,等着死神降临。他旁边的人已经没气了。我忍住惊呼,强迫自己平稳安静地呼吸。尽管这儿有这么多掩护,我还是不能冒险。
“告诉我妈妈,我爱她。”垂死的青年轻声说道。
另一个只剩一口气的士兵则大声叫着谁的名字,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
死亡像阴云般降下,它同样笼罩在我的身上。我可能会死在这儿,和这些人一样惨——只要海瑞克累了,只要我踏错一步。我努力地撇开胡思乱想,只专注于自己的两只脚和前面的目标。越往里面走,情况就越艰难。我眼前的地板变模糊了,但那不是因为海瑞克的幻象。我……我哭了吗?为他们而哭?
我愤怒地抹掉眼泪,免得它们落下来留下痕迹。尽管我知道自己憎恨这些人,此时此刻却再也恨不起来了。一小时前攫住我的愤怒全都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怪异的同情。
人质越来越近了,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其中有一张脸,我再熟悉不过,他和我是那样的相像:卷曲的黑色头发,乌黑的皮肤,瘦长的四肢,一双大手,手指像爪子似的弯曲。我所见过的最明亮、最开怀的笑颜,此刻却如此遥远。如果可以,我会一把抓住莫里,让他再也不离开。然而,我慢慢地爬到了他身后,在刚好能够到他耳朵的地方蜷伏下来。我希望他千万千万不要被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