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4章(第2/5页)

假如出山,确实会有不少热血的北漠子民跟随。但这样釆集起来的力量,即使再翻个倍,也绝不会是何侠大军的对手。

他对抗的不是别人,而是何侠。

他见识过楚北捷的厉害,对于与楚北捷同名的何侠,即使双方兵力相当,他也没有多少胜算。

何况兵力悬殊?

屠杀,他带给那些不甘被压迫的北漠子民的只有屠杀,那会是一场比周晴大战更悲凉的屠杀。

“将军……”

“不要再说了。”则尹放下锄头:“带上水和阳凤煮好的饭,该下田了。”

远方在消息在乌云后隐晦地传递到偏僻的乡村,流传于窃窃私语和惊惧的目光中。

大王唯一的兄弟,北漠的中谈王爷号召北漠散逃的士兵集合起来反抗何侠,不到十天就聚集了三万人,声势浩大的义军,被何侠手下大将在都城郊外三十里的地方击溃,中谈王爷被活抓,处以凌迟酷刑。

一路败退的东林军聚集所有兵力,再度与云常大军交战,企图一鼓作气反击何侠。何侠略使小计,在山谷中设下伏兵。东林军再次遭到重创,尸骸遍地,鲜血染红了东林的复闸河。

归乐岌岌可危,云常大军逼近归乐都城,归乐王恐怕会递交降书。一度与归乐王对峙的大将军乐荣,见声色不对,立即领军避过云常大军锋芒,向归乐边境逃亡。

一条又一条消息,都在述说着何侠的胜利和云常军的辉煌。重重光环笼罩下,是被军队需求压榨得苟延喘息的亡国百姓。

先是粮食,然后是每户上交三斤铁器,以供应军队打造兵器需要的原料。

集市一片萧条,铁器店大门紧关。

村民们忧心忡忡。

“三斤铁,难道家里烧饭的锅子也要交上去?我不交!”

“不交,你要像老罗一样?”

村子里最拮据的老罗交不出粮食,如今,干瘦的头颅被高高挂在了村口。他病了多年的老婆,第二天在屋梁上挂了绳子,吊死了。

大家不作声,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交了锅子,怎么煮饭?”

“你是要命还是要锅?”

“交了锅子也不够啊。”

老里长昏黄的眼睛看着相处多年的同村相亲,嗡动着干裂的唇:“那就把锄头也交上去……”

“那何侠……就这么不讲理?”

“他手上有大军。”

“我们北漠的军呢?”

“输了。没人打得过何侠。”

“天下那么大,真没有人打得过他?这什么世道。”

“我听说有一个……”人群里飘出一句怯怯的话。

众人绝望的眼睛猛然瞪大,视线集中到说话者身上。

“谁?”

只听过片言只语的村民苦思冥想:“好像叫什么北王,什么楚什么…”

“那他人在哪?”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一片失望,刚刚有了点光彩的眼眸又黯淡下去,或蹲或倚着墙角,默默发呆。

今天要三斤铁,明天又要什么呢?

砸了锅,加上一把用惯了的锄头,总算交够了官兵要的铁。艳阳似乎没有发觉眼皮底下人们的忧愤抑郁,精神奕奕地照耀着大地。

则尹在田里汗流浃背的挥舞着锄头,这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把锄头。

大王死了,国亡了。

官兵来来往往,肆意地策马,纵过他们辛苦耕种的田地。则尹的心彷佛被石头压着,石头很重,活生生要把心压裂了,压得流血。

他曾是上将军,他曾手握北漠最高军权,领着斗志昂扬的军队,自豪地展示北漠的军威,他曾发誓保卫他的大王和百姓。

可如今,大王已死,百姓却被践踏在马蹄下。

若对手不是何侠,若不顾虑妻儿,他是否仍会在这里默默挥舞着锄头,让那些暴戾的官兵夺去他辛苦的成果?

阳凤每晚都用担忧的眼神瞅着他,只有庆儿,还有长笑,看见两个不知忧喜的小家伙,则尹才会觉得心上的石头稍微轻了一点。

但只要一转身,石头又沉甸甸的压了上来,几乎让人窒息。

“阿哥!阿哥! ”

则尹抬起头,黄豆大的汗水淌得满脸都是。阿汉从小路上喘息着跑过来:“阿哥,不好了!魏老弟和官兵拗起来了!”

则尹一震,扔下锄头跑上田去:“在哪?”

“在村外边的山坡上,挨着大草地的边那地方。”

不等阿汉说完,则尹转身就朝村口跑。

魏霆,他知道魏霆的。

那个脾气暴躁的汉子,从前在军中连上级将领的脸色也不看,就知道冲锋陷阵,咬着牙打仗,宁折不曲的臭性子。特意要他去大草地,就是为了不让他在村里再听见何侠一道又一道逼死人的军令,怎么偏偏又和云常兵碰上了?

一路狂奔着到了山坡,则尹瞳孔一缩,停在地上的一片草地上,草地上上凌乱,不知被多少人践踏过。殷红的血迹,延续到山坡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