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8页)

乔不群不好说什么,只说:“蔡润身没说错,你太漂亮,想要人不喜欢,确实困难。”李雨潺说:“我又不是花瓶,用不着谁来喜欢。”乔不群笑道:“你不是花瓶,你是花。”李雨潺说:“也不是花,是人民公仆。”

这里两人聊得高兴,蔡润身已噔噔噔下楼,赶往桃林宾馆。他早就打探清楚了,袁明清在桃林宾馆贵宾接待室主持一个会议,自然用不着去秘书长室,也不必找吴亦澹。其实刚才他并没碰见袁明清和吴亦澹,更不存在两位领导叫他催问乔不群稿子这么回事,他们跟乔不群约好的送审时间还没到呢。

推开贵宾室的弹簧门,对面主席位置上就坐着袁明清,他正在凝神听人汇报工作。绕上大半个圈子,蔡润身来到袁明清身旁,躬身将材料铺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轻声说道:“乔不群已提前把材料弄了出来,有几个数据不太拿得准,我给他做了核实。正好到宾馆里来找人,顺便带来材料,请领导过目。”袁明清瞥一眼蔡润身,也不细究,从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架到鼻梁上,翻起材料来。蔡润身缩缩身子,退到后排空着的座位上。

乔不群笔下功夫,袁明清还是很清楚的。这小子在综合处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年全市人代会上的政府工作报告和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主题报告,都由他操刀主笔,领导从没有不满意的,像撰写这种向人大代表汇报的普通材料,自然更不在话下。袁明清也就不加细审,只粗略瞟了几眼文中的大标题和小标题,便在上面签上“请迪声同志审阅”的字样,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扭过头去找蔡润身。

候在后面的蔡润身早弹过来,双手接住材料,同时将耳朵送到袁明清嘴边。袁明清吩咐道:“日新同志有过交待,他要去省里开会,这次省人大代表视察我市经济工作,就由甫市长代表市政府进行汇报。这几天甫市长带队外出考察去了,城建处也去了人,你问问他们,看甫市长什么时候回来,把材料送他过一下目。”

袁明清笔下的迪声同志和嘴里的甫市长其实是一个人,说明白些,就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甫迪声。这是桃林官场习惯,称呼副职领导时,副字难于启齿,只闻职务,不带副字。习惯成自然,有时到了书面上,也自觉不自觉把副字漏掉,副市长成了市长,副秘书长成了秘书长,副主任成了主任。耿日新主政市政府后,认为正职就是正职,副职就是副职,如此正副不分,不够严肃,专门提出来,干脆统统别称职务,皆以同志相称。究竟分管党群多年,耿日新对官衔比较敏感。自己这个市长人家称市长,几个副市长人家也称市长,实在不成体统。此后市政府的材料和文件,凡牵涉到领导,都改成某某同志。只是口头上怎么也改不过来,不论当面背后,都照呼职务。文字材料都改了过来,口头上大家仍积习难改,耿日新也不怎么好勉强,只得作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中国几千年来就讲究尊者名讳,领导在上,直呼其名,谁出得了这个口?即使后面加了同志二字,也觉得别扭。好久就没人叫同志了,据说如今同志的含义已经变得有些暧昧,还傻呼呼追着领导屁股叫同志,容易让人产生某些不健康甚至有损于领导形象的联想。

得了袁明清的话,蔡润身立即赶回政府,进了城建处。

这天城建处只有副处长尚宝成在办公室里,他告诉蔡润身,甫迪声他们已结束考察,明天就可赶回桃林。见蔡润身手上拿着材料,尚宝成还说:“材料是不是送甫市长审阅的?先放我这里吧,我给你转交。”

蔡润身已退到门口,说:“甫市长回来再说吧。材料上还有两个地方需要动一动,得尽量弄完善些,免得挨领导批评。”尚宝成没勉强蔡润身,理解地笑笑,目送他出了门。

第二天下午甫迪声便回到了市政府。蔡润身也不到他办公室去,准备晚上往市委大院常委楼领导家跑一趟。

晚上甫迪声参加常委会去了,就甫夫人和保姆在家,家里比较安静。甫夫人大名骆怡沙,蔡润身自然认识。领导夫人是领导的领导,做部下的不认识领导夫人,那可是严重失职。过去蔡润身也没对甫夫人的底细进行过考究,最近想起要靠近甫迪声了,得走走夫人路线,也就留意起甫夫人来。经悉心研究,蔡润身惊奇地发现,骆怡沙竟是自己老家隔壁村里的人。他大喜过望,连说几声:天助我也!通过进一步考证,又弄清骆怡沙小时叫做骆秋菊,是走出村子后自己改作现名的。骆驼是沙漠之王,骆怡沙这个名字好有诗意的,想必足不出村的骆家人也起不来这样的好名。

骆怡沙不是普通家庭主妇,还是桃林市国土局副局长,蔡润身便一口一个骆局长,喊得格外甜蜜。还有意无意漏几句家乡口音,仿佛舌根发肿,喉咙里的声音没法顺利吐出来似的。这是蔡润身老家一带方言里特有的浊音,恐怕北极人都不会这么发音。骆怡沙听着亲切,问起蔡润身的出身来。蔡润身也就顺着梯子往上爬,交代了老家地名。骆怡沙笑起来,用家乡话说:“咱们可是老乡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