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第7/10页)

我还担心那个下午会沮丧难熬,实际上却很愉快。姬蒂和每个人握手,并和他们一一交谈,比如,“你一定是在渔船上工作的戴维”,或者“你一定是艾丽斯,南希总是跟我提起你,可骄傲了。我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艾丽斯听后脸红了,局促地看着地板。

她对我父亲也很友善。“喔,喔,巴特勒小姐,”父亲和她握手的时候对她的短裙点了点头说,“跟你平常穿的不一样,真是感觉有点怪呢,不是吗?”她笑着说是的。当他眨了眨眼睛说“更好看了——如果你不介意一位男士这么说的话”时,她笑了,因为男人们通常都这么觉得,她早就习惯了,一点也不介意。

总之她是如此随和,聪明又讨喜地回答了大家关于她的所有问题,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甚至是艾丽斯和不怀好意的罗达。而我,看着她凝视着窗外的惠特斯特布尔海湾,或者歪着头听我父亲讲故事,或者赞美我母亲的装饰和画(她喜欢壁炉上的方巾!),又一次爱上她了。我对她的爱愈发热烈,当然,也因为我已私下知道特里基又和她续签了四个月。

她和我们一起喝茶,看到我们所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觉得新鲜。这是一顿正宗的牡蛎晚餐,我们铺上了亚麻桌布,点上了一盏酒精灯,上面放了一块等待融化的黄油。桌子的另一边放着几盘面包和柠檬瓣,还有醋瓶和胡椒瓶——每种都有两三份。每个盘子的旁边摆着一副刀叉、一把勺子、一块餐巾,还有最重要的牡蛎刀;桌子中间放着牡蛎桶,最上面的一圈铁环上绑着一层白布,只留出一指宽的缝隙——“这样就够了。”父亲说这是为了“让牡蛎透个气”,但是又不足以张开壳而坏掉。我们挤坐在一起,因为一共有八个人,还不得不从餐厅里另外搬来了几把椅子。姬蒂和我挨着,我们的胳膊肘几乎碰在一起,我们的鞋子也在桌下挨着。母亲说:“挪开一点,南希,给巴特勒小姐留点地方!”姬蒂说:“我坐得挺舒服的,真的,阿斯特利太太。”我往右挪了一寸,但我的脚仍然挨着她,感觉到她的腿紧贴着我,很烫。

父亲拿出了牡蛎,母亲给大家倒啤酒和柠檬水。姬蒂一只手拿起牡蛎壳,另一只手拿着牡蛎刀,但是不太会用。父亲看见了,大声说道:

“嚯,看,巴特勒小姐,我们是这么吃的!戴维,你拿着牡蛎刀,给这位小姐看看是怎么用的——不然她可能会弄伤手。”

“我来。”我立刻说道,夺过她手中的牡蛎和牡蛎刀,不让我哥哥有机会碰。

“这样,”我对她说,“你必须用手掌抓住牡蛎,让壳子朝上——像这样。”我拿着牡蛎壳给她看,她认真地注视着,“然后你拿起刀,放在——不是放在中间,而是边上,这样。然后你得抓住它,撬开——”我用刀轻轻一剜,牡蛎壳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你得拿稳了,”我继续说,“因为牡蛎壳里面都是汁,一滴都不能洒出来,这才是最好吃的部分。”小小的牡蛎肉在我的手掌上,沐浴在汁水里,光滑白嫩,“这个,”我用刀指着它说,“叫作胡须,你必须剃掉它。”我用刀轻轻一弹,胡须就掉了,“然后你把牡蛎肉剜出来……现在可以吃了。”我小心翼翼地把牡蛎递给她,在她接过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她把牡蛎举到唇边,停顿片刻,眼都不眨地看着我。

我没有察觉到的是,因为我说话声音很轻,其他人都静下来听我说话。此刻桌上非常安静。当我的目光从姬蒂身上移开,我发现一排人都在朝我这边看,于是脸红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是父亲。“不要像饕餮一样一口吞下,巴特勒小姐,”他善意地说,很大声,“我们不这么吃。你得好好嚼一嚼。”巴特勒小姐笑了。她看了看手中的壳,说道:“还真是活的啊。”

“活的,活的,哦,”戴维说,“如果你仔细听,会听到它被你吞下时还在尖叫呢。”

罗达和艾丽斯抗议起来。“你会让人家觉得恶心的,”母亲说,“你别理他,巴特勒小姐。好好享用你的牡蛎吧。”

于是姬蒂不再看我,把牡蛎肉送入口中,认真而迅速地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然后她用餐巾擦了擦嘴,对父亲笑了笑。

“好了,”他自信地说,“告诉我,你以前这么吃过牡蛎吗?”

姬蒂说她没有,戴维欢呼一声,有那么一阵,桌上只有吃牡蛎的声音,精巧而细微:撬开牡蛎壳的声音,扔掉须毛的声音,吞咽牡蛎汁、黄油和啤酒的声音。

我不再给姬蒂开壳了,因为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吃。“看这个!”她吃了大约半打时说道,“还在动呢!”然后她仔细察看,“这是个公的吗?应该都是公的吧,因为都有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