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哥,快来娶我吧(第7/17页)

李淑芬是正面对着门口的,第一个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方子衿,她那革命警惕性高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带点质问地说:“你来做啥?”

方子衿不理她,甚至没有正眼看她。她的眼看着正面墙上挂着的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大幅画像。她同样以命令的口吻对着两位领袖说:“胡之彦,你出来。”说过之后,她转身就走。她的背后,传来李淑芬制止胡之彦的声音:“你不准去!”李淑芬的话对胡之彦显然不起任何作用,他的脚步声响起来,啪嗒啪嗒的,停在方子衿背后。

“他亮的,是不是刁毛想通了?”他问。

方子衿冷冷地说:“你么样看反标事件?”这话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公安局已经将此定性为反标事件,胡之彦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自己在他面前有意提及此事,便是暗示他:你别得意了,我知道你的底细。

“反标事件?”胡之彦先是冷冷一笑,接着哈哈一阵大笑:“刁毛,反标事件?他亮的那帮混蛋饭桶,结巴他们懂得啥叫阶级斗争?刁毛反标事件,文大姐他亮的结巴可不这样看。”

文大姐?方子衿的心脏突然一阵疾跳。文大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姐,她是华中这片土上所有革命者的大姐,她还是其他一些革命者的大姐。文大姐是一尊称,也是对她革命事业的肯定。方子衿对这个称呼耳熟能详,也从广播中听到过她向全体革命者和反革命者作报告。这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者,有关她的各种传说比《七侠五义》《封神演义》还要精彩。据说有一次,她被国民党特务给抓了,国民党要她交出地下党名单,脱光了她的衣服,用烧红的烙铁对着她的阴部,威胁她,如果不说,就将烙铁塞进她那里面去。她大骂,狗日的,有种的拿你的鸡巴来日,这算你他娘的啥?国民党特务将烙铁伸过去,烧得皮肉哧哧地响,她将嘴唇咬破了,就是没有吱一声。还有一个传说,她手下的一名地下党员被国民党的女特务勾引,和女特务在床上疯过了头,透露了共产党员名单。共产党的地下组织遭到极大破坏。文大姐抓住这个叛徒后,在他面前摆了一盆沙。文大姐正义凛然地对他说,日你妈,你不是鸡巴痒吗?老子让你日个够。叛徒不得不将那东西往沙盆里插,插得鲜血淋淋。她问,日够了没?叛徒说,日够了。她说,那好,老子让你当个饱死鬼。拉出去,把这狗日的给老子毙喽。

就是这个名动天下的文大姐,她不认为这是一起反标事件?

胡之彦大概以为方子衿不知文大姐是何许人也,又加了一句,你大概不知道吧?文大姐是周昕若的爱人。

方子衿当然知道,她甚至已经想到,胡之彦一定是那个告密者。她来找他,原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奉劝他别轻举妄动。此时她才意识到,在胡之彦面前,自己实在太幼稚了,他所做的一切,事前都有明确的计划。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就不会担心所谓的反标事件会砸到自己。如果说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那么,自己在这个计划中,将会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胡之彦说这只是开始,因为他不想逼她太紧,才小小地露一手。他叫她回去好好想一想,现在后悔可以,将来后悔就太迟了。他说过之后,不再理她,转身离去。

几天后,事件果然逆转,公安局的侦查小组撤出了,周昕若被停职反省,余珊瑶不仅受到了撤职处分,而且成了批斗会的主角。有几次批斗会全系师生都参加了,方子衿和其他同学一起,早早到了学院礼堂,分班列队坐好。礼堂的气氛肃穆庄严,大门两边,一边站着一名扎着武装带、手执步枪的民兵。礼堂正中上方,写着“批判大会”的黑字横幅,每一个字斗那么大,像是四堆黑色的炸药。会议由师资班辅导员主持,他刚刚被提拔为系办公室主任。主任站在台前,大声命令道:“把道德败坏分子余珊瑶带上来。”两个背着枪戴着红袖标的民兵,一人抓住余珊瑶的一只手,将她的手尽可能地向后架起,推着她向台前走来。系团总支书记和一名女学生在台上一角的广播设备后面高声地领呼着口号:“打倒道德败坏分子余珊瑶!”“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彻底向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宣战!”“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台上领一句,台下的同学就振臂高呼一句,一时间群情激愤。口号声中,余珊瑶被押到台的正中间。她穿着一件很土的粗布外套、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很旧的布鞋,鞋上连袜子都没有穿。她原本是一头齐颈的短发,此刻头发被剪得很短,披散在脸上,看上去有点像妖魔鬼怪。

最初听说余珊瑶被打下去时,方子衿非常担心她被定性为国民党隐藏特务或者现代反革命,如果真是如此,那是要被枪毙的。现在听到呼出的口号是“打倒道德败坏分子”,罪行自然就轻了许多,方子衿悬起的一颗心,也就落了下来。坐在台下的方子衿,心情异常复杂。一方面,她确实认为余珊瑶是道德败坏分子,她有今天,是咎由自取。另一方面,她也看到余珊瑶是胡之彦图谋自己的牺牲品,是一个罪恶的灵魂送上神的祭坛的不怀好意的供品。曾经一度,方子衿产生了幻觉,觉得被押在台上的是自己的母亲,她的一颗心为母亲担心着,认为下一个时刻,将会有无数淫邪丑陋的手像地狱中跑出的饿鬼的手一般伸出去,伸向母亲白皙圣洁的躯体。那些黑色的手撕扯着母亲的洁白,撕扯出血光四溅血肉横飞。某些时候,她开始产生另一种幻觉,觉得那被撕扯着的,正是自己的处子之身,是自己准备作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祭品献给心爱的白长山的贞洁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