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第8/15页)

“七哥,这是为啷个?”方晋诚问。

方七头说:“他五叔,把你家划成地主,我这心里已经像猫爪子抓。再分你家的地,不是日先人的事吗。”

方晋诚解释说,划地主是政府的政策,而且,他在城里也划了成分,是自由职业者。一个人的成分以他居住地为主,所以,他的实际成分是自由职业者,地主只算是兼职,不碍事的。以前之所以置地,是因为以前的政府,眼睛只盯着达官贵人,不顾老百姓死活,所以置点地,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新中国新政府情况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为老百姓的政府。

方七头说,他五叔,我没读过书,大道理我不会说。不过我喜欢听个古书啷个的。从古至今,哪个皇帝登基,不大赦天下?不屯田垦地?为了啷个?为了让老百姓晓得,那是一个好皇帝。中国五千年,哪一个坐了天下的,不是对老百姓好?为啷个?那是因为他的江山还不稳镇,怕老百姓起来反他。过了十年八年,他的天下坐稳了,你再看,又有哪一个不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现在好不等于将来好,将来的天下是啷个样子,哪个都说不准。所以,这些地契,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得自己留着,防着点不是?

方晋诚还想劝他,他留下地契,掉头走了。方子衿从医院回来,父亲就问她,衿娃子,你参加学习多,你说说,这事该啷个办?方子衿也不知道该拿这些地契怎么办。周砚月就说,不如给秋生打个电话,他是政府的人,应该知道啷个办。

听他们提起陆秋生的名字,方子衿脑袋都要炸开了。刚刚由医疗队回来时,她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陆秋生不知不觉在她的家里搞起了统一战线,将她的父母给策反了。方子衿是一名新时代的女性,讲究的是自由恋爱。自己还没有决定是否爱他,他却先攻下了自己的父母,使得这事变成了父母之命,味道全变了。她当即和父母大闹了一场,说你们当初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为什么轮到我,我就不该自由了?周砚月说,秋生是一个实笃人,听妈的话不错,你跟了他,会一辈子幸福的。方子衿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大声叫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幸福,你是怎么知道的?从那以后,她不仅不再见陆秋生,甚至连名字都不提。陆秋生却还是一如既往,有时间就往方晋诚家跑。方子衿只要远远听到家里有他的声音,掉头就走,甚至连晚上都不回家睡觉。

现在听周砚月又一次提起他,方子衿立即就说,你们要找哪个是你们的事,别找我。说过就噔噔噔上楼了。

第二天下班后,陆秋生赶来了,一听说这事,也觉得头大。方家坝子吗?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楚乡县委肯定了方家坝子的土改工作,将他们那个工作队列为先进,已经报到地委来了。如果这事闹出来,土改工作肯定要重来,县里和地区都会非常恼火。方晋诚一听,急了,问他啷个办。这是一个新问题,陆秋生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表示找人打听一下再回话。又过了两天,陆秋生回话了,地委的领导对这件事非常恼火,土改工作队受到了严厉批评,刘队长带着人已经重返方家坝子。方晋诚问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陆秋生说,这件事和方晋诚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方七头的农会主席,肯定当不成了。

那天,方晋诚夫妇商量了半夜,觉得这事连累了方七头,心里过意不去。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回方家坝子走一遭。方晋诚原说他独自回去,可周砚月不放心,一定要跟他一起走。两个人同时请假不容易,就拖了一个多星期。

赶到方家坝子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在村里走了走,发现家家都是空的,人影都不见一个。两人纳闷,却听到村西头上下坝子之间有闹闹杂杂的声音。方晋诚牵着周砚月的手,向村外走去。到了村口,见前面的晒场上点着两盏大大的汽灯,汽灯下围着密密匝匝的人,正在开会。他们走过去,站在最后面。

汽灯虽然比豆油灯亮许多倍,可在人群的背后,光线还是弱,只有场子正中,两盏汽灯最下方,那才是耀眼之处,强烈的光线将墨黑的夜幕穿了两个深邃的洞,一些飞蛾围绕着灯扑棱着,像是一些欢快的孩子。汽灯下面是一座土台,应该是临时搭起的。土台的后方,摆着两张八仙桌,两桌人像吃酒席一样围桌而坐,所不同的是空着面台的那一方。其中一桌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穿着劳动装,扎着武装带,应该是土改干部了。另一桌正中坐着谈不得,看情形,他算是一个人物了。台子正中空出的地方,方二拐子站在那里,正唾沫四溅地大声说着什么,他的面前,弓着腰站着一个人,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方晋诚通过那件黑不溜丢的棉袄认出了他,是方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