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第7/15页)

欲诠释公道的人们,若不在明光下细察全部行为,你们的愿望怎能实现?

只有在那里,你们才能弄明白,站着的和倒下的却是一个人,

黄昏时分,在自己的侏儒性黑夜与神性的白昼之间站立着,

也会晓得那神殿的角石,并不比殿基里的任何一块最差的石头高贵。

论法律

一位律师说:关于我们的法律,你有何见教呢?

穆斯塔法说:

你们乐于立法,

但你们更喜欢犯法。

正像在海边玩耍的孩子,他们不断地用岸沙堆塔,然后又笑着把沙塔毁掉。

不过,在你们筑塔之时,大海又把更多的沙子推到岸边;

当你们毁掉沙塔时,大海也同你们一起欢笑。

是的,大海总是和天真无邪的人一起欢笑。

可是,对那些既不把生命看作大海,也不把人制定的法律视为沙塔的人,应当怎样呢?

对那些把生命看作石头,将法律视为能在石头上雕刻出自己形象的凿子的人,又当怎样呢?

对憎恶舞蹈家的瘸子,当怎样呢?

对喜欢牛轭,甚至把林中麋鹿视作迷途、流浪的牛崽的牛,又当怎样呢?

对年迈而无力蜕皮,却把除自己之外的虫豸都斥为赤裸、无耻的老蛇,又当怎样呢?

对早赴婚筵、撑饱而去,却说“一切筵席都是犯罪,所有宾客都是犯罪”的人,当怎样呢?

对于这些人,我除了说他们像别人一样站在日光里,而他们却背对着太阳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只能看自己的影子;他们的影子便是他们的法律。

他们认为太阳只是影子根源吗?

在他们看来,承认法律只不过是弯曲着身子,在地上寻觅法律的影子吗?

面朝着太阳行走的人们,落在地上的影像能限制住你们吗?

随风游移的人们,风向标能为你们引路吗?

假若你们不在任何人的囚室门上砸碎你们的镣铐,

那么,那种人制定的法律能来束缚你们吗?

你们纵情狂舞,只要不碰任何人的锁链,你们还怕什么法律呢?

假如你们脱下自己的衣服,不把它丢在别人走的路上,谁会把你们送上法庭呢?

奥法里斯的居民们,纵然你们能够抑制住鼓声,并能松却琴弦,可谁能命令云雀停止歌唱呢?

论自由

一位雄辩家说:请给我们谈谈自由吧。

穆斯塔法答道:

我曾看见你们在城门前和自家炉火旁,对你们的自由顶礼膜拜,

就像奴隶们,在暴君面前卑躬屈膝,为鞭笞他们的暴君歌功颂德。

在寺庙广场,在城堡的阴影里,我看见你们当中对自由怀着最强烈热情的人,他们把自由像枷锁那样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的心在滴血;因为只有当你们的愿望化为自由,而不是你们的羁饰,不再把自由谈论为你们追寻的目标和成就时,你们才能成为自由人。

当你们的白天不无忧虑而过,你们的黑夜不无惆怅而去之时,你便获得了自由。

不如说当忧愁包围你们,你们却能赤裸裸地毫无拘束地超脱时,你们才真正获得了自由。

假若你们不砸碎随你们苏醒的晨光而诞生的生命的太阳加在你们身上的锁链,你们怎能超脱这些白昼和黑夜呢?

其实,你们说的那种自由,是这些锁链中最坚固的锁链,虽然链环在阳光下闪闪放光,令人眼花缭乱。

你们想成为自由人而要挣脱掉的东西,不就是你们自身的碎片吗?

如果那就是你们想废除的一个不公平的法律,但那法律却是你们亲手写在你们的前额上的。

纵然你们烧掉你们亲手写的法典,倾大海之水冲刷法官们的前额,也无法抹掉那个法律。

假若那里有你们想废黜的暴君,也要首先看看你们在自己的心中为他建造的宝座是否已经毁掉。

一个暴君怎能统治自由和自尊的人们呢?除非他们的自由被专制,他们的尊严中包含着耻辱!

假如这就是你们欲摆脱的忧虑,那是你自选的,并非他人强加于你的。

假如这就是你们想驱散的恐惧,那是它的座位在你的心里,而不是握在你所怕之人的手中。

说真的,在你们灵魂深处的一切事物,都是运动着的,包括期盼的与恐惧的,可恶的与可爱的,追寻的与回避的,几乎都是永恒相互拥抱着的。

这所有一切在你的灵魂里运动着,就像运动着的光与影,成双成对,互不分离。

阴影淡化消失时,留存的光则变成了新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