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不吃点儿药(第5/6页)

秦琪淑又说:

“我干爹可厉害啦,能救人命。是吧,干爹?小山子,我跟你说,有个干爹特别好,你也认个干爹吧。”

晋文山歪着脑袋开车,翻了翻白眼,小声说:

“我才不要干爹呢。我只想要老丈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猛踩了一下油门,“轰”的一声,把他的话盖过去了。

约定交货的地点是西四环的一个立交桥。这是个复杂的桥,上下三层,若从空中俯瞰,桥体曲曲弯弯,盘成很多个圈,很像人类的前列腺示意图。他们大概是来早了,约定的那层没有停着的车。晋文山靠边熄了火,打上双闪,“咔吧咔吧”地转了一圈脖子。

马叔平看了,问道:

“小伙子,你会打架吗?”

他这么问,可能是基于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所积累的丰富经验,判断一会儿搞不好要打一场。这种场面一般都是由他的司机负责,那是个东北大汉,打起架来悍勇无比,给人一种街霸里拆汽车的感觉。

晋文山还没回答,秦琪淑就一甩大波浪卷儿,叱道:“他会个屁,他就会去(1)那个挨打的。”

晋文山又小声嘟囔道:

“谁说的,我是觉得打架太贵了。”

可是这次已经熄了火,没有发动机给他打掩护,被秦琪淑和她干爹听见了。两人毫不犹豫地狂笑起来。笑罢多时,马叔平边喘边说:

“你怕赔钱,是吗?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就该怎么打怎么打,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人们区分富豪和土豪还有一条标准,就是对待钱的态度。上面这种态度就是土豪。晋文山不愿意跟土豪说话,就下车抽烟。秦琪淑也下了车,靠在旁边点了一根。两人看着月亮,谁也不说话。三层桥面上车来车往,红色的尾灯拉出一道道弧线。路灯顺着匝道整齐地戳成一个圈儿,眯起眼睛一看,灯光向四面八方拉出炫目的星芒。夏夜干燥清凉,令人愉快。

俄顷,晋文山抬起手来用烟头指了指西面。“淑子姐,”他吐了一口烟,“你还记得西黄村这个地方吗?”

秦琪淑说:“记得,你在那儿给我发了一个短信是不是?神经病。什么叫‘西黄村在下雨’(2)?”

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晋文山想了想,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曾经发过一条这么奇怪的短信。所以他没回答。秦琪淑抽完了烟,把烟屁股往桥底下一弹,问道:

“小山子,你是不是生姐气呢?”

“啊?”晋文山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上面那层桥面,“没有啊,生你什么气?”

秦琪淑低头用左脚踩右脚面,练梯云纵。“生很多很多种气。”

晋文山又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他看见上层桥面的拐弯处,停着一辆出租车,打着双闪。车窗里露出一条穿黄衬衫的胳膊,拿着手机。同时,车里的电话响了,马叔平赶紧接起来。

“喂,你他妈的是不是报警了?”出租车司机说,“那个红衣服的女的是便衣吧!我一看她就是便衣!”

说完,“啪”地挂了。桥上那辆车把车窗一摇,点火并线,开走了。

晋文山把烟头一弹,推了秦琪淑一把:“上车!”

他把点火、挂挡、松离合器、踩油门、关双闪、打左灯、系安全带等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在一瞬间都完成了。以至于这些动作发出的“噼啪”“咔嗒”之声连成了一片,像一个班的特警在检查装备。他的出租车发出由短渐长、由低到高的吼声,座椅靠背一拨又一拨地推着后座的两个人。接着他身子向左倾,打轮拐上弯道,爬上第三层桥面。这就是说,他在进行那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同时,还想明白了怎样盘桥。

马叔平问:“你看见了?”

晋文山的出租车穿过两辆同样涂装的出租车,超过一辆奔驰,绕过两辆奥迪;每超过一辆车,秦琪淑和马叔平就觉得四周的空气微妙地震颤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这一声的尾音已经被那辆被超的车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在一次次空气的震颤中,晋文山摘下五挡,中指、无名指一拉,挂进四挡一给油,尾灯顿时拉出两条火柱一样的红光。

“就是前面这辆。”他说。

有关晋文山是怎样在四环路上那么多出租车里准确识别出一辆,秦琪淑和她干爹做了很多种猜测,都猜错了。正确答案是,谁跑得快谁就是贼。出租车在环路上行驶,绝不可能超速,他们都是老油条。晋文山盯住那辆超速的可疑车辆,然后推回五挡,忽地超了过去。二马一错蹬,他还冲人家抛了个媚眼,然后打轮把他逼停了。司机和晋文山同时下了车,拉开架势干了一架。

该司机既然认为车里是便衣,为什么还敢干架,这是个未解之谜。秦琪淑有个解释:“傻逼的脑袋你没法理解。”总之,他从一开始就摆出了要打架的姿态,因为他下车时拎出一个“虎头”。虎头者,出租车司机对方向盘锁的爱称,状似管儿钳子而巨大沉重,全钢打造,头部有锯齿。秦琪淑从车窗探出脑袋,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