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12/16页)
要不是辅王杨福庆带着几个老成持重的人暗中维持卫护,又拿大家凑的钱买通军官,这事儿还指不定多大呢。白依梅听说后,真是咬碎银牙,难以再等下去,这才急匆匆又来到苏州找苏紫轩商量,如何早日救这群盐丁出苦海。
“我倒也想做这一番功德,怎奈苦海无边哪。”苏紫轩微微摇头,眼中倒真是悲天悯人的目光,“我说的苦海,就是这大清,大江南北都是朝廷的地界。救人出来已经不易,逃出盐场后这几万人该往何处去呢,每日光是吃喝就是一大笔开销。用钱还是小事,‘人过一万,无边无沿’,别说要逃,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都不可能,他们手无寸铁,官兵追上来剿杀,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是在救他们,只是让其速死而已。”苏紫轩一语结煞,真有惊心动魄之感。
白依梅这才觉得自己确实是太过操切,已然失了常度,她蹙眉支额坐下来,黯然不语。“佛前须弥狮子座,讲的是心诚则灵,今天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也给你透个底好了。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要成正果,必去贼窝’吗?”苏紫轩笑吟吟道。
这句话白依梅并没忘记,只不过当时苏紫轩说得含含糊糊,她也只是一知半解,今日难得又重新提起,她将质询的目光投向苏紫轩。
“苦海虽然无边,咱们不妨学学精卫填海,倘若这两江地界不再是大清国的地盘,那盐丁可就有了栖身之地了。”苏紫轩悠哉哉走到窗前,透过冰梅纹观赏着玉兰。
“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告诉你吧,曾家弟兄年内必反,湘军起事必定势如破竹,至不济也是划江而治,只要盐丁那时候能群起呼应,几万人马便是开国功臣,不但不必再受苦,而且个个都能得一份封妻荫子的功劳。”
苏紫轩的话虽轻,分量却重,把白依梅听得目瞪口呆。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来江南,就是为了办成这件大事,处心积虑杀僧王,也不过是为了给曾国藩搬掉绊脚石,现在你懂了吧。”
“可是……”白依梅看着眼前这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俊雅脱俗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谁能想到她日思夜想的却是改朝换代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天国就是毁在曾妖头手中,他是这些人不共戴天的大敌,要他们去帮曾国藩做皇帝,我想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所以你要劝他们识时务,所谓‘形势比人强’,要是一味记着旧仇,那慢说是我,就连皇天菩萨也救不得他们了。”苏紫轩转过头字字句句像是规劝,又像是极严重的警告。
白依梅不得不承认苏紫轩说的确实是盐丁的唯一活路,可是她心里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劝服这些英王旧部转而投靠手上沾满无数天国弟兄血泪的曾妖头,她正在低头思量,门帘一挑,张皮绠大步走了进来。
“大阿姐!”他叫了一声,瞥一眼苏紫轩又把话咽了回去。
“无妨,你说吧。”彼此都已经谈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没话值得瞒着。
“这两天有人在找手下拿得出手的狠角色,三三两两聚到镇江。镇江是江老帮主的居所,为防有人对帮主不利,漕帮弟兄当然暗中查问。结果发觉这些人要下手的对象不是江老帮主,也不是漕帮中人。”
“那是谁?”张皮绠急匆匆赶来报信,当然不会是毫无干系的消息。
“是那家姓古的。有人出重金悬红,要灭他满门,杀一个给一万。”
“啪!”白依梅一拍桌子站起身,声音已然发颤:“杀他全家?”
她的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古平原爽朗的笑容,古大娘慈祥的面孔,古雨婷调皮的模样和古平文腼腆的举止,甚至就连常玉儿的脸和她怀着孩子的样子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张皮绠,你即刻去办两件事!”白依梅眼光如电,话出如风,“传令下去,从今日起,谁敢动古家一根毫发,就是与漕帮为敌!漕帮十几万弟兄,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让凶手拿了银子没命花。”
张皮绠怔了一下,这才不知所措地答应一声。
“另外你现在马上带人去镇江,一定要赶在他们动手前,保住古家人的性命。快去!”
张皮绠扭头就走,苏紫轩在后面叫了一声:“等等!”
白依梅疑惑地看着她,苏紫轩走过来,从腰中拿出那把从不离身的短枪,伸手递给张皮绠。
“带上这把洋枪!”
天色阴沉得像黑龙行云布满天际,西风低啸,乌黑的浓云低得仿佛压到了树枝上,云头漫卷漫舒,缝隙中隐隐有电闪雷鸣。江宁深秋时节本就多雨,眼见这雨云来得不善,家家闭门户户关窗,偌大的镇江街头几乎不见一个人。
张皮绠带着人赶到镇江,打听到古家住的客栈,听掌柜的说,古家的二爷早几日就回到杭州去料理货栈生意了,只有大儿媳和女儿陪着老太太住在这儿,今天一大早就去金山寺礼佛,到现在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