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下第一茶”居然无人问津 (第18/23页)

汪存义被骂得满脸通红,他也是大财主,在茶市上论地位不比胡家差,脸上实在挂不住,干笑一声道:“那按您老的说法,这古平原有功无过喽。”

“当然有功无过。你们想一想,这十几年来,咱们徽商哪样生意在求新求变?统统都是不思进取吃老本,当年创出的那些招牌,什么毛峰、猴魁、祁红、瓜片,最早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们这帮大少爷光知道守着茶山醉生梦死,抽烟土、吃花酒,有哪个睁开眼睛看看四周,人家对咱们虎视眈眈好久了。就凭你们,能对付得了京商、晋商?做春秋大头梦去吧!我一直冷眼看着,就看你们什么时候把家底败光卖招牌,想不到出了一味‘兰雪’,又夺了‘天下第一茶’,看来我徽商命不该绝。”胡老太爷说着一指古平原,“你们见过这样肯把制茶秘方,而且是天下第一茶的秘方拱手相让的人吗?汪存义,你肯把祁红的炒茶方儿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吗?还有六安的宁老板,你家的瓜片贮茶时,茶篓外面的夹层中放的那几味花草是什么,如何配,你肯说吗?”

几句话把在场众人问得哑口无言,确实,制茶秘方关乎茶庄存亡,谁家不是捂得死死的,别说让人看一眼,就是老板制茶时也要锁上三道锁才敢动手配方。像古平原这样说让就让了出来,还真是从没听说过的奇闻。

专做六安瓜片生意的宁老板听胡老太爷点到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听人说,他在山西时被人称作疯子,还真是有那么股子疯劲儿。”

“疯?”胡老太爷也回以冷笑,“你倒是不疯,也拿个天下第一茶让我瞧瞧啊。还不是甘附京商画了押,弄了个窝里反让人家看笑话。”

大概胡老太爷这么损人不是一次两次了,宁老板看上去虽有城府,也是忍无可忍,抗声道:“您老别一口一个天下第一茶,这茶再好,如今不也是一两都没卖出去?咱们是商人,不是弄古玩鉴赏的,这货再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我瞧着汪老板说的有道理,兰雪茶虽然夺了头名,可是连累徽商成了众矢之的,这天下第一,不要也罢。”

“就是,什么天下第一,依我看是倒霉第一。”

“‘骤登大位为不详’,书里有这话。”

“要我说,把这茶一把火烧了,咱们徽商原本挺好,也不指着这个发财。”

七嘴八舌,都是支持宁老板的声音。侯二爷见胡老太爷脸色铁青,就没敢在一旁说话,可是高兴得脸上直放光,斜眼看着古平原,心说,姓古的,你把我的茶店弄关门了,如今报应来了,内外交困,一片喊杀声,我看你怎么办。

“都住口,真是一群没出息的东西。”胡老太爷忽然拼尽气力大喊了一声,走回古平原身旁,颤声道,“世侄,你都听见了吧。这些人一味守成不肯开创,可是没有前人开创,哪里来的后人守成?岂不闻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却要筑起一道坝,活生生把这浪憋住,这是让后人没水吃啊。”

处在古平原这个位置上,也真是为难万分,只要一开口必定是火上浇油,一定会招来群起攻之,他只有扶住老人,手上加了点力,重重一握胡老太爷的胳膊。

这一老一少站在花园前头,看着听着满园子的徽商大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脸上都是一片黯然,落日余晖照下,将他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看上去孤寂无助。

就在这时,园外走进一个门仆,递过来两张拜门的名刺,胡老太爷看了一眼便是皱起眉头,他望了望古平原,古平原也是有些吃惊。

“请进来,就请他们到这儿来。”胡老太爷吩咐道,说着坐到第一桌的首席上,把两张名刺向桌上一丢,冷笑道,“我说人家虎视眈眈,打上门来,你们还不以为然,好啊,让你们亲眼看看。”

谁来了?园中这些商人彼此看看,都是不明所以。

“各位前辈好,晚辈京商李钦代家父李万堂给各位道安了。”从月亮门走进来一个披着黄绸大氅的青年,手上戴着翠钻扳指,笑容可掬却显得有些假模假式,一进园子就是一揖。说完走到胡老太爷身前,又是一揖。

“上次老前辈大驾光临京城,我们京商忝为地主,却没能好好招待,家父此番也让我代他致歉。如今他人在扬州,离着也不算远,家父说等忙完了这一阵子,一定来登门拜会老前辈。”

“哼。”胡老太爷不屑地说,“我可受不起李半城一拜,他敢情是要来收我的家产吧。”

“老前辈真能开玩笑。”李钦脸上不羞不怒,一句“玩笑”把胡老太爷刀子一样的话轻轻搪到了一边。在场众人就都是一怔,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城府却深,李万堂在商场是有名的深沉阴鹜,看来他的儿子也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