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6/24页)
古平原走上前一问,有村民叹了口气,指了指老槐树上钉着的一张布告。古平原看过之后顿时呆住了,这张布告是省里藩司衙门发到各村各镇的,写的都是白话,意思只有一条,从今天起,为了从速运送军饷,所有应缴粮食都要民折官办收取铜钱,也就是说要老百姓把粮食卖了换取铜钱来完税,最可气的是,因为征收钱谷粮税都是收取上一年的,所以这一次所交的铜钱数目都要按照上年的粮价来收。
“去年一石粮食卖两吊钱,如今铜贵银贱,一石粮食只能卖一吊钱,藩司衙门的这个告示一贴,明天可能连八百个钱都卖不到了,这不是活生生要人大半条命嘛!”村民无不愁眉苦脸,有几个已经陪着齐大嫂放了哭声。
古平原皱紧了眉头,这分明是官府见铜价涨上来便趁火打劫,乡绅大户可以找人向官府疏通,或者依旧纳粮或者交银子,至于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举子按大清例是永远免征钱粮,所以眼下这场灾难与他们根本无干,倒霉的就是辛苦种田的百姓。
“我们要连夜去卖粮,不然明儿这粮价儿一定又掉下来。古掌柜,当初我们往柜上存的都是铜钱,如今宁可不要利息,请您把铜钱再还给我们。这是折子,求您一定行行好,要是这笔钱再拿不到,全村有一半人要上吊啊。”年过七旬的老村长颤巍巍抖着手,手里是一叠泰裕丰的折子。
古平原伸手欲接,一个伙计犹豫着在旁提醒道:“三掌柜,这怕不行吧。大掌柜能同意吗?”
老村长虽然年纪大,但是耳聪目明,听见了这伙计的话,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古掌柜,您行行好吧,我们全村可都指着这些钱呢。”
古平原赶紧扶住老村长,他瞥了一眼在一旁已经哭岔了声的齐大嫂,点点头将那叠折子接过,“老人家,这件事情交与我去办吧。”
他心情沉重地回到太谷县,等来到泰裕丰门前,顿时惊怔住了。就见泰裕丰前黑压压一片都是手举折子的主顾们,有跑了几十里路来的村民,也有就在城里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曲管账正站在门口,满脸的不耐烦,一手捻着胡子,一手向外轰着。
“你们这些人,怎么听不懂话!存进来的虽然是铜钱,可只要没出三个月,柜上有权用银子支付,反过来也是一样。这是官府允许的,历来就是这么办,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今不同意,一定要柜上付铜钱,是不是想反抗官府!”
官府定的规矩,百姓哪敢说个不字,可是这个损失实在受不得,卖酒的刘三快也挤在人群中,他苦着脸说:“谁能想到这短短一个月,居然铜贵银贱到这种程度,赚的钱没了影不说,官府一定要用铜钱缴税,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来票号上取钱。”
“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当初你一个酒贩子开了酒肆,你怎么不说想不到?哼,占了便宜就闭嘴,吃了亏就大声嚷嚷,这就是你们这些穷光蛋的嘴脸。赶紧滚开,妨碍了票号做生意,我让知县老爷派差役来抓你们坐大牢!”
古平原在人群后听着曲管账这些尖酸刻薄到了家的话,气得心里直打哆嗦,眼前这些人虽然没一个有钱人,可是聚沙成塔,都是他和一干伙计好言好语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主顾,泰裕丰前一段日子之所以能支撑得住,甚至王天贵之所以能大肆收铜,都是因为有了他们的银子进项。如今曲管账过河拆桥,这一番混账话讲出来,今后他们再也不会和泰裕丰往来了。
“各位!”古平原挤进人群,先是扫了一眼曲管账,然后冲着四面八方一拱手,“请你们少安毋躁,我这就进去找大掌柜,无论钱多钱少,你们都是主顾,柜上一定不让大家吃亏就是。”
“古掌柜来了,这下可好了。”刘三快抢着冲身边的人喊道。
“古掌柜,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经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无需如此,大家请快起来。”古平原急出了一身汗,连忙走下台阶,同好几个伙计一起,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搀扶了起来。
“古掌柜。”众人七嘴八舌,可还是刘三快的嘴最快,“不是我们不体恤柜上,实在是事情逼到头上了。我们是小本买卖,每日的酒饭钱都是用铜钱付账,从没有用银子的时候。要是花银子,那一角酒钱还不够银剪崩碴的呢。可是现如今铜钱这么贵,老百姓都舍不得花钱买酒喝,我的买卖是一天不如一天,别说我,城里这些卖杂货的货郎、卖吃喝的摊主哪个不是如此?”他说着把手往两边一划拉,众人纷纷点头。
古平原面沉似水,他毕竟入票号的时间还短,对于银钱交易尚不精通,当初只是为了王天贵大笔囤积铜钱而隐隐担忧,可没想到云南铜路断绝再加上官府一通告示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看样子这不是一县一城的事情,全省的生意一定都大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