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谈判桌上,利字当头不动心 (第6/16页)

酒是本地特产的西凤酒,产于陕西凤翔,故此得名,凤翔就是唐玄宗避安史之乱,暂以此为都的“西京”所在。同盛祥财大气粗,把当地产高粱的柳林镇上最好的酒窖都包了下来,号称要喝最醇的西凤酒,非到同盛祥不可。苏紫轩倒也不怕花钱,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来一坛乾隆三十二年的陈酿,来表示自己敬客之诚。果然,泥封一启,真个是闻香十里,连楼下来往的行人都直抽鼻子。

“这是本店收存最久的一坛酒了。”跑堂的伙计无不嘴皮子利索,越是大饭庄越要雇能说会道的伙计来拉住顾客,此时见苏紫轩是豪客,伙计打叠精神伺候着,一边给众人斟酒,一边嘴上不停夸着西凤酒的好处。

“西凤酒陈酿有陈酿的醇,新酿有新酿的香,滋味不同各有妙处。几位老客,您要是喝了老酒还想尝尝新酒,也要到我同盛祥来,实不相瞒,如今西安城中,也只有我们家才有新酿的西凤酒。”

“这我可不信了。”四喜抢着道,“老酒还罢了,新酒人人能酿,凭什么只有你家有?”

伙计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人人能酿那是往年,今年可不同了,通省的产粮大户,收成都被商人收购用作军粮,可惜一把大火烧成了灰。没了高粱怎么做酒?”

“那你家又有?”四喜追问道。

“嘿嘿,实不相瞒,我杨四自幼随父亲吃黄土喝黄土,走村串巷做货郎,这方圆千里的沟沟坎坎没有我不熟的,哪条沟里藏了几户人家我都知道,种了哪怕一垄高粱我都晓得。就为这,掌柜的派我出去收高粱,我随便转了一小圈,靠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就拉了几大车回来。别人家没有我杨四这样的人才,能收到高粱才怪。”

他在那里自吹自擂,众人听了都是一笑,杨四要博的也是众人一笑。笑过了接着上菜,不多时饭庄里的拿手好菜像什么“葫芦鸡”、“商芝肉”、“奶汤锅子鱼”……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但是最好吃的还不是饭庄自做的菜肴,而是出了名的老童家腊羊肉,每天出的头三锅必定是送到同盛祥,酥香红润的羊肉切片切块,真是打嘴巴都舍不得丢下。这三锅羊肉不提前十天别想订到,苏紫轩却有办法弄来一锅,当然她给饭庄上下的赏钱比这锅肉贵了十倍不止。

苏紫轩是主人身份,含笑不断劝酒。古平原没喝过这西凤酒,虽然入口甘甜,却不知后劲如何,喝了三杯后不肯再饮,苏紫轩却也不勉强,笑吟吟地又招呼他们吃菜。

王炽有些忍不住了,旁敲侧击地说道:“古掌柜,时候可不早了,此刻日升昌等商号必定都在大作准备,咱们是不是也……”

古平原听了没答话,只是把眼睛瞟向对面的苏紫轩。

苏紫轩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刚要答话,李钦在旁“啪”地一拍桌子。

“你做什么?”苏紫轩知道他要发作,抢先把脸一沉。李钦还真怕她,一句呵斥憋在嗓子眼里转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看看这桌子结不结实。”

一句话,连满腹心事的古平原都被逗笑了,他在座中拱了拱手,“苏公子,我这伙计失礼了,实在抱歉。不过酒过三巡,是不是也该谈谈正事了。”

“好啊,我是主随客便,你要谈,咱们便来谈。”苏紫轩点点头。

“古掌柜,就像你这伙计说的,日升昌等大票号都在做准备,时间紧迫,我们彼此不必绕圈子,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次晋商在西安商界风云际会,为的无非就是康家的产业。你知道康家在全省的铺子加起来值多少钱吗?”

这个数字,一路上古平原与王炽已经反复算过多次了,此时对视一眼,王炽微微摇摇了头,古平原却毫不犹豫地一口道出。

“二百多万两银子。”

“是二百二十七万四千八百两。”苏紫轩跟上一句,王炽露出惊异的表情,他自认为这是个独得之秘,是自己几日几夜废寝忘食从康家近年来汇兑银票的细目中算出来的,没想到苏紫轩却也知道了。

古平原却早就想到苏紫轩敢问这一句,必定是有备而来,“苏公子高明,这个数字应该是准的。”

“那你带了多少银子来?”

问到这个,古平原就笑而不语了,没想到苏紫轩浅酌了一口细白瓷杯里的酒,不紧不慢地张口道:“是八十万两吧?”

语惊四座,王炽的脸色这才真的变了,手一抖洒了几滴酒在桌上,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苏紫轩,真是不知此人是人是妖。泰裕丰做生意胆子一向大,只要是有厚利可图,放款就很松,柜上的存银当然也就没有以资本雄厚著称的日升昌和稳扎稳打的蔚字五联号多,所以一时筹措现银不是那么容易。曲管账连夜查账,从总号和太原分号共凑了七十万两银票,请了太谷最有名的镖局,连夜快马送到了西安分号,加上这边的十万两,才有了这八十万。这本是不宣之秘,更是泰裕丰的底牌,怎么这个苏公子会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