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谈判桌上,利字当头不动心 (第10/16页)

“我们知道一些,不就是失火烧了军粮嘛,怎么把家眷折磨成这个样子?”

“僧王逼着这些商人通赔损失,光还钱还不行,必须把货物补上。那可是百万之数,谁有这份能耐?还不上,僧王就派人把商人的家眷都拘了起来,每日游街示众,直到清欠为止。”

蒙古兵虽然凶蛮,却有一样好处,不喜欺侮老弱妇孺,也嫌每日押解犯人游街酷热难当,于是把这活儿派给了绿营官兵,这下可糟了。绿营的军纪最坏,得了这么一桩差事,视为发财的好路子,每日向那些商人勒索钱财,否则就虐待囚犯。即使这样,每日游街之时,依旧会有官兵接着押解的便利调戏妇女,可怜这些女人在家中也有丫鬟仆妇伺候,一般的锦衣玉食,可是沦落至此,就只能忍气吞声受人欺,不然就只有像方才那少妇一般,一死全了名节。

“这两日又出花样了。”掌柜的看样子也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只是把声音压得低如蚁鸣,“听说绿营的营官开始卖名额了。”

“什么名额?”

“我也是听说啊,说是给十两银子就能得一天押解的差使,很多城里的恶少都争抢去买呢。”

“有什么用呢?”

“嗨,还不是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儿,方才那一幕想必二位也看见了,若不是眼下这情形,一个当兵的能摸到康家的二儿媳?那可是西安城里有名的美人儿。”

“我要是这些商人,就到僧王面前告上一状!”王炽声音不知不觉变大了,把掌柜的吓了一跳,四面看看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

“没用的,僧王早就有话,说汉人都是阴柔狡诈之辈,商人更是汉人中的奸邪小人,他们的家眷活该受罪。有这么句话放着,他能管这事儿?”

古平原早就听得忍无可忍,等听了这句话,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两记耳光,觉得浑身毛孔都在发烫。

只要是个正经的商人,听了这句话都不会不动怒,连王炽那么深沉的人也是如此,就见他眉毛渐渐立起来,张口刚说了半句:“这和土匪有什么……”忽然觉得一只手重重地压在肩头。

古平原的手!

才不过短短一霎,古平原的脸色已经霁和下来,他冲着王炽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说无益,这不是咱们眼下该管的事儿,照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各自办事吧。”

王炽叹了口气,依言走了,古平原却没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一队“犯人”远去的方向,脸上如木雕泥塑般,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客官、客官……”掌柜有点害怕,不住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古平原表面不动声色,那是用养气的功夫硬压着火,心里并不平静。他自从考学被诬,断了科举之路,就一直在想应该以何谋生,若是生计不愁又应该如何立业,直到遇上常四老爹,赴蒙古走了一遭,这才打定主意要从商。他是一个性格极其要强的人,既然决定从商,就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商人,不被任何人瞧不起。

然而眼前这一幕给他带来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西安是通州大邑,这里又是城中繁华地方,众目睽睽之下,商人的家眷可以被任意折辱,看样子别说知府衙门就是督抚衙门也是默许了此事,也就是说在这些当官的眼里,商人真的就是贱民!古平原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般滴着血。

但是古平原已经不是当初在关外贸贸然去找张广发算账的毛头小子了,甚至也不是半年前那个被王天贵摆布得差点投河的年轻人了。丁二朝奉和金虎的死给他带来的最大教训就是遇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口气出不来,那就干脆硬憋回去。更何况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僧格林沁,倘若随随便便口出怨言,则可能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古平原强迫自己暂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理理衣裳沿街来到不远处的三晋会馆。空手拜客不成体统,好在会馆外面就是一家南北货店。他知道自己等会儿拜见的人都是金玉满堂的财主,以自己身上这点钱,送什么都入不了人家的法眼,索性只买了当地特产的两篮子大石榴,一手提了一个。古平原将身上带着的名刺,交给门上,说自己是泰裕丰的人,刚到西安,特意来拜会两位掌柜。

别看就两句话,可是效用不小,不一会儿大门敞开,管事的先一步跑出来,说日升昌的雷大掌柜亲自出迎。古平原一听立时动容,这个面儿给的不小,他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大门左右一分,一个人款款迈步出来,笑吟吟说了句:“古掌柜,久闻你的大名,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站在眼前的是个穿裙戴钗的女人!

是个女人不奇怪。古平原早就听人说过,平遥日升昌的雷大掌柜是位了不起的女中丈夫,为了帮体弱多病的弟弟守住这份家业,在祖宗牌位前立誓终身不嫁,雷履泰临死前这才把大掌柜的位置传给了她。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雷大娘可不仅仅是守业,她办事极有魄力,为了打通到开封的汇兑路线,敢单刀赴会,登船与黄河水匪谈判,又曾经兴利除弊,冒着日升昌一分为二的危险,开除了守旧的二掌柜,也是她的亲叔叔雷履安,终于将事权统一,也让日升昌稳稳坐住了山西票号之首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