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绑的记忆(第7/8页)
保罗不停地在咖啡杯里转动着他的小勺。
“你喝咖啡也不加点糖……”阿瑟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好朋友的手上。
月明之夜,在太平洋边上这个老房子舒适惬意的厨房里,两位好搭档静悄悄地注视着对方。
“每次只要一想到我们经历过的这一件荒唐的事情,我就忍不住会有一种要打你几耳光的冲动,让你彻彻底底地好好清醒清醒。”保罗开口说,“好吧,就算你真的那么疯狂,竟然想要去再跟她见面,那么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呢?要知道,当初你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送你去检查一下是不是脑子有病……别忘了,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而她,她是一个医生,如果你真的跑去跟她讲出事实真相的话,你猜一猜,她让人用捆绑精神病人的束缚带把你绑起来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给你也戴上像汉尼拔·莱克特4那样的可怕面具呢?事实上,你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而这一点尤其令我感到钦佩。为了保护她,你一直坚持到了最后,真是勇气可嘉啊。”
“我想我最好还是去床上睡觉吧,简直累死了。”阿瑟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他都已经走到过道里面了,保罗突然又喊住了他,于是,阿瑟的脑袋再度出现在门框里。
“我是你的朋友,你知道吧?”保罗说。
“知道!”
阿瑟从后门出去,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他轻抚游廊上已经锈迹斑斑的摇椅架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头顶天花板上的板条纷纷脱离,而旁边侧面的木板,经过夏天烈日灼烤,冬天海雾侵蚀,有不少的地方已经如鱼鳞般一块块地掉了皮,至于荒废已久的花园,看上去更是满目凄凉。一阵风突然吹了起来,阿瑟有些瑟瑟发抖。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正是他前两天坐在巴黎弗斯滕伯格广场边的长凳上开始写的那一封信。在继续写完了这封信的最后一页之后,他又把信重新装入信封,放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太平洋上的薄雾在夜里升起,如一层朦胧的面纱,一直延伸到了城市的中央。在医院急诊室对面空空如也的巴黎人咖啡馆柜台前,劳伦正看着当天的菜单。
“大半夜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您一个人到我这里来还能有什么好事吗?”餐馆老板一边递给她苏打汽水一边问道。
“来您这里透透气,可以吗?”
“今天晚上够忙的哈?您瞧瞧你们那些救护车的汽笛声,就跟演《天鹅湖》似的!”老板擦着酒杯继续说,“整个地球都得靠你们来搭救了是吧?这感觉挺好的哈,不过,您有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也得好好过一过日子啊?”
劳伦把身子前倾,就好像是要跟他说悄悄话。
“告诉我,您刚才讲的这句话就是对我一个人讲的呢,还是说,费斯坦今天晚上也来了这里吃饭?”
“他在那里。”餐馆老板指着大厅深处最里面的方向,证实了劳伦的判断。
劳伦离开了她的高脚凳,走进了费斯坦教授所在的包厢。
“您如果还是要这么对我摆臭脸的话,那我还是回到吧台那边去一个人吃饭吧。”劳伦把她的杯子搁在了台面上。
“与其说这些傻里傻气的话,你还不如直接坐下来呢。”
“昨天晚上,您当着我的病人对我那一番说教,在我看来可没什么必要。那一会儿,您是把我当成您的小孙女了吧。”
“岂止是小孙女,你简直就是我造出来的!在那次事故之后,我给你动手术的时候,可是全都重新缝合了一遍啊……”
“谢谢您没有忘记把我脑袋壳两边钉着的螺丝全都取下来,教授。”
“这个嘛,我干得比弗兰肯斯坦5更出色,嗯,要说有什么缺陷嘛,可能就是性格设计方面没搞好了。现在,你愿意跟一个医学老怪物分享这一碟煎饼,还有这些槭糖汁吗?”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好吧。”
“我们今天晚上处理了多少病人啊?”费斯坦把碟子推向她问道。
“小一百吧。”她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大块煎饼,“您呢,怎么还在这里呢?您总不至于为了拿足粮饷还得兼职看大门吧?”
“干得漂亮,这场星期六跟我的‘辩论赛’,你又得了一分。”费斯坦把煎饼塞满了自己的嘴巴。
在一家老掉牙的小餐馆橱窗后面,一位医学老教授和他的学生一起吃饭,两位搭档正在品味他们这个忙碌之夜最后难得的平静时光。
人行道对面,医院急诊室里的其他人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暂时还不会发现教授和他的学生离开了医院。空荡荡的街道旁边,闪烁的路灯渐渐熄灭,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清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