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第2/4页)

兄长为韶娥一事,与家里闹翻,时常彻夜不归,偶尔回房取些钱财。

某次,他踏入门槛,发现室中空空,向旁人询问,方知是家母主使。

兄长恼怒,与家母理论,被告知,若其不与韶娥断绝往来,家中钱财便不与他用。

家兄大怒,拂袖而去。十多天后,家兄再次到我房前,求借些银两。

我取来钱袋,将银锭尽数交与他。

家兄感激道:“此番恩情,为兄定不会忘。”旋即离去,顺手砸碎院里瓷缸。

月余后,家兄忽现身窗外,敲打窗棂。

家兄衣衫破烂,对我道:“这次来,有一事相托。这封信你且留下,三日后,将其交与二老。于此之前,莫要拆封。”

语毕,家兄将一纸信封与我,转身消融于夜色中。

我将信置于屉内,便熄灯就寝。第二日,我一如既往,照常写字读书。到第三日,我忽觉心中有感,忙打开抽屉,拆信阅读。

这信,乃是兄长之遗书!书中道,兄长与韶娥姻缘此世难了,只求来生做对快活鸳鸯,其将与韶娥一同投江殉情。

惊骇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信中掉出一枚柳絮,猛忆起镇外白河栽有垂柳,即刻赶往白河。

至河边,寻了好久,见两双鞋子列于滩上,其中一双正乃家兄所有。

我救人心切,一时别无他法,便除衫脱靴,纵身跃入河中。

入水后,我于暗流中摸见一只胳臂,便抱于胸前,反身回溯。

上岸后,我发现怀中之人正是韶娥。她面色惨白,气息如游丝。我将其覆身朝下,摇晃多时,韶娥身一抽搐,吐出大摊污泥。

韶娥已无性命之忧,我便转身入河,寻找兄长。怎奈如何下潜,我也寻不到半只布头。

再登岸,韶娥正呆坐于滩头,丢了魂魄一般,纹丝不动,双目空空。

韶娥见我,号啕而哭。我以为她在哭兄长,便好言安慰,谁知她道:“我哪是为他哭!你不知,你那兄长一意孤行,见婚事化为泡影,竟逼迫我与他投河,同做淹死鬼。我不从,被他强推入水中。”

我闻言大惊,兄长竟做出此等事情,沉默半晌说道:“我这就去寻副车马,即刻送你回家歇息。”

“我家中无人。”韶娥怅然道,“即便回去也是孤苦伶仃,无人照料,不如把我送去镇上酒馆。”

正犹豫间,我忽记起一事,忙对韶娥道:“韶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至家中,我抄起铁铲,掘出藏于地下的一瓮金锭。

带上金锭,我来到河边,对韶娥道:“我偷了家中几十两金锭,若再迟疑,他们就要追来了!”

韶娥瞠目,半晌方知言下之意,便与我一同往上游赶去。至渡口,正巧见一艄公于水边。我即刻呼来船家,带韶娥踏上小舟。

渡船上,韶娥望江,一语不发。我见状便道:“早在初见时,我便对韶姐一见倾心。如今家兄已逝,韶姐茕茕孑立、无有依靠,我杨简愿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韶娥闻言,垂下眉目,缓缓道:“简弟舍身相救,韶娥这条命便就归你所属。只是杨济方才离世,若移志于你,总觉不甚妥当。”

我说道:“韶姐心意我懂,待安定后,你我可毗邻而居,仍以叔嫂相称。待为兄长服丧过,再谈婚嫁之事。”

就这般,我与韶一路向南,行四天四夜,至一山村,名曰芦亭,就此停步,落脚扎根。

我用金锭买下两间房屋,几亩田地,每日耕作,衣食无忧。九月后,服丧已毕,我二人自办婚礼,从此以夫妻相称,恩爱如蜜。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三年后。一日,我荷锄归来,见一小儿坐于台上,把玩一只皮球。

小儿三四岁年纪,想必是村中顽童,不想方一错身,耳旁却听小儿道:“简弟啊简弟,你与韶娥在此,真似一对神仙眷侣。”

我大惊,忙问小儿是何人。

小儿一笑,于石台跃下,丢掉皮球说道:“我真未想到,本是文雅书生,竟成了乡野之人。”

我心中恍然,不知如何应对。

小儿见状,戏谑道:“才过几年,连兄长都不认得吗?”

“休得胡说,我兄长已过世多年!”

“去世之后,亦有来世。”他笑道,“如今你也不必以兄长称呼我。”

“若有来世,你何能记得前生之事?”

“此话再讲。不妨先说说,你与韶娥二人事情。”

我顿时心生不安。

“我对韶娥之心,天地可鉴。难道逼她沉入江中,随你白白赴死,才是兄长心之所愿吗?杨简于此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兄长听罢,肃然不语,忽咧嘴笑道:“我又没说要为此事怪罪你。如今见你与韶娥都好,我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