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久违的温柔 (第2/4页)
陆南才道:“当然!她什么天分都高!有许多事情,她是我的启蒙老师!”然后隔着张志谦对仙蒂眨一下右眼,笑得诡异。
张志谦竟然执起仙蒂双手,神情夸张地说:“仙蒂大人,也让我拜在你门下,认你当老师吧!”陆南才微感错愕,此刻的张志谦不像洪门堂主,只似一个顽皮的孩子,或许男人一旦发情了,都变得顽皮,就算是神,亦是顽皮的红孩儿。
聊笑之际,张志谦略略谈了身世,八年前原配肺病去世,他再娶,现下妻子和原配的孩子都在重庆,他跟随杜先生留港为党国办事。张志谦喝了好几杯威士忌,脸已红,忽对陆南才感叹道:“南才兄,你知道全国洪门和青帮弟兄的人数相加,可能比党员还多?国有国法,帮也有帮规。我们其实亦是另一个党国。”说毕,抿紧嘴唇,仿佛在等待掌声。陆南才并未鼓掌,只全心全意望着他的脸,想象张志谦昔年站在黄浦滩旁的英伟雄姿。
仙蒂偷瞄陆南才,见他忡忡入神,忍不住掩嘴而笑。陆南才知道被发现窘态,马上端杯喝酒,仙蒂为了减轻他的尴尬,改向张志谦探问时局动静,张志谦道:“日本人会来的,但终究也会离开。未来的日子不容易熬,得忍耐了。”
“说忍耐,女人的本领可大呢。到时候看谁先喊受不了。”仙蒂故意挑衅道。
张志谦趁着酒意,在仙蒂面前自夸道:“熬,可难不倒我。吃江湖这口饭的人,最大的能耐便是熬,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至于向谁屈,向谁伸,是大学问,成败关键便在这判断上面。”张志谦用右手食指在吧台上咚咚笃两下,然后沾一沾桌面上的水滴,在桌上断断续续地画出一个椭圆心形,并对仙蒂展露暧昧笑容。
仙蒂也笑了,把酒杯压到张志谦的手指上,他佯痛喊叫。仙蒂道:“连这也受不了,还熬什么呀!”
张志谦缩手,假装报复地把仙蒂揽进怀里,要抓她的手。仙蒂并不回避,反把左手搭在他大腿上,轻轻扫抚。张志谦眼里只有仙蒂,仙蒂则用眼睛的余光扫向陆南才,眼神半是调侃,半是同情。
陆南才一口喝光杯里的酒,托词尿急,离座步往厕所,站在粪坑旁拔出鸡巴,朝坑射出激烈的黄尿。酒喝多了,连尿都有威士忌的味道,尿液像机关枪的子弹般把沾在坑上的臭粪冲走,让他有莫名的痛快。陆南才告诉自己,无所谓的,张志谦是不是“这类人”,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没有预想他是。这样更好,他可以把张志谦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不远不近,永远当他的神,背叛只出现在亲近的人之间,他不稀罕。他昔日期盼的是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神,如今明白神的存在只是为了被保护,你必须一直崇敬他、膜拜他,神才会一直是神。保护神,等于保护自己的感觉,神,只能是一种感觉。低头望向软绵绵的鸡巴,陆南才忽然想念他的臣。
尿完,陆南才从厕所旁的后门离开了酒吧,他知道张志谦和仙蒂都不需要他了。仙蒂后来告诉他,张志谦再去了几次酒吧找她,但也找其他吧女,有好几个姐妹曾经跟他到六国酒店,那个牛高马大的安娜亦去过,事后都暗示张志谦是银样镴枪头。
张志谦倒从吧女们身上得了好处。两个月后,一位吧女向张志谦告密,南京七十六号不满宋庆龄在香港搞抗日,派遣特务收买了她的司机,打算制造假车祸,酬劳五万元,先付两万。司机把几扎钞票拿回家,丢在桌上,向老婆耀武扬威,妻子嘴巴不密,向亲姐漏了讯息,亲姐曾是花艇女,又告诉了其他姐妹,吧女辗转得知,因为崇拜宋庆龄,担心她的安危,特地找张志谦出手拦阻。张志谦透过王新仁在警察局的内线,找借口把司机关起来,再在拘留所把他活活打死。仙蒂过了一些日子始把此事转告陆南才,他忿忿不平地说:“刁那妈!这么好的情报,早点让我知道,便可以到杜先生那边领功。”
仙蒂笑道:“是呀,拉着张志谦一起去领,拉近感情嘛。可别忘了,人很善变,今天不喜欢的事情,明天可能爱得要死。”
陆南才翻一下白眼,像小孩子。他常奇怪怎么男人在仙蒂面前都变成孩子,或者因为她百无禁忌,任何事情在她看来都是可以的,她懂得守护自己的秘密,更能包容别人的秘密。
宋庆龄在香港主持“保卫中国大同盟”,多番募款予中国后方抗日,日本人对她恨得牙痒痒,南京七十六号更视她为眼中钉,但行刺计划失败后,军统和香港政府皆对她加强保护。
募款高潮在一九四一年七月一日,宋庆龄在英京酒家主持“一碗饭运动成立典礼”,来者一百多人,华洋商贾云集,门外挤站了无数围观市民,连电车也被迫停驶,各方人员混杂其中,南京的,重庆的,鬼子特务的。酒家门内气氛热情激昂,路上却是剑拔弩张,似埋了一个炸弹,随时隆然一声令众人同归于尽。香港政府派出军警到场防备,甚至驱赶门外的围观人群,可惜赶走了一批又来另一批,反而惹起一番又一番的叫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