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只要不让别人知道 (第6/6页)
陆北才的心紧抽一下,耸肩道:“是的,很晚了。是的,明早仲要拉车。Goodbye,goodnight。”
离开亨利哥的家,陆北才沿着斜路走到电车站,等了好久始有电车摇摇晃晃、支支吾吾地从远方驶来,登车坐下,脑袋非常混乱,隐隐作痛,手肘支着窗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搓揉太阳穴,说到底,痛是自己的,承受被抛开屈辱的是自己,能够安慰自己的人亦只有自己。
混乱是因为知悉余汉谋要来香港?他来不来香港,关我什么事?那么说,是因为亨利哥?也不敢肯定。亨利哥虽然跟他紧紧拥抱,陆北才此刻仍然感受到他的体温,但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或许混乱只是因为自己期待他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而忽然没有,所以有了重重的失落。陆北才觉得怅然,如果不是走得这么赶,如果没有突然咳嗽,或许真能等到亨利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稍稍有了其他的如果,自己现下恐怕不会坐在电车里。
陆北才没精力想下去了。他望向窗外,在返回湾仔的途上,街头巷尾看见摊贩蹲在火水灯旁卖旧衣卖旧物,更卖吃,豉辣炒蚬、炒东风螺、炒面、干炒牛河,都是广东人爱吃的炒菜,摊贩一手握铁镬,一手持镬铲,把镬一摇一抛,河粉飞到半空,重新落在镬里,炉子的火烧得猛烈,涌起阵阵白烟,像手榴弹轻微爆炸。此起彼落,白烟如长城烽火般沿途冒起再冒起,电车一路驶过去,似把陆北才带回战场上冲锋陷阵,是久久难忘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