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与源 (第3/10页)

“啊,我戴过!”一个小学生举起了手。

国政点了点头。“制作这个的,就是这个老头。”

“我要是老头,你不一样是老头?”源二郎骂道,“反正就是那玩意儿。把布切成小块,用镊子叠好当作簪子的零部件。再用这些零部件做出花、松等各种各样喜庆的形状,弄成簪子后,就可以装饰女人的头发啦。”

“为什么要把布晒干呢?”迄今未发一言的一个男孩问道。

“因为刚刚刷过一层糨糊。布很薄,如果不涂上糨糊使它变硬,做成簪子后很容易变形。”

熨衬衫的时候,不是会在领子那里抹上糨糊,让领子更挺一点吗?就跟那个一样。

国政刚准备补充这两句,随即又放弃了。现在的衬衫形态永久性都做得不错,也许早就不需要糨糊了。孩子们怕是无法理解。

“我能过来看看吗?”男孩像是对此很有兴趣。

“不摸的话没关系。”

源二郎刚一允许,男孩就顺着堤坝奔了下来。

“想看成品的话,下次要不要来我师父家?”彻平对留在身边的女孩们说道,“就在三丁目的拐角。很漂亮的哦。”

“嗯,去!”领头的女孩表情真挚地点了下头,感觉不像是客套话。

然后,她又拿起手里的活页夹,照着夹在里面的纸条读了起来——是本来要问的问题事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Y镇的?”

“一出生就在这儿啊。”源二郎答道。

“也就是七十三年前。”国政说道。

“我是从十八岁那年师父收入门下开始,所以是2年前。”

也许是因为话语中流淌的青涩感,彻平的发言就这样被无视了。

“两位小时候的Y镇,和现在相比有变化吗?”

肯定有变化。都过了五十多年了,道路啊运河啊都整顿过,沿街风景也跟换了块地一样。许多人家都被烧了,之后再建的就是现在的Y镇。

国政的话还没说出口,源二郎就笑着对孩子们说道:“没变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悠闲舒适的小镇。”

在一片宁静中,国政一时语塞。

小学生们道完谢便离开了。源二郎和彻平熟练地叠着涂好糨糊的纯白纺绸,国政在堤坝上默默看着两人工作的样子。夕阳西下,风拂过江边,天空染上一层薄红。

荒川今天也一如既往地风平浪静。

Y镇家家户户都设有小型船只停靠所,小船载着国政到家的后门口。下船前,国政耐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孩子们真实的情况?”

源二郎瞬间直直地看向国政的眼睛。这是和孩童时并无二致的清澈黑瞳。

“是我太没用了吧。”源二郎苦笑着答道,又轻轻地挥了挥手,“再见啊。”

彻平没有说一句话。小船发出轻快的马达声,“轰轰”地载着源二郎和彻平划过细长运河的水面。

国政从后门进了家,就算说“我回来了”也没有一个接话的人。

热好早上也喝了的味噌汤,浇在冷饭上吞进肚子。九点之前看电视打发时间,之后没什么可做的事,他便钻进了被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堤坝上坐着的缘故,腰微微发痛。

一个人的夜晚过得很慢。国政起身去了两次厕所,每到这时他都有点不耐烦:“怎么还没到早上。”

但是,就算到了新的一天,人也不会变得充满活力。像是慢慢死去的感觉。

国政把头枕在枕头上,仰视黑暗中的天花板。这就是所谓的岁月流逝啊。

国政闭上了眼睛,内心百味杂陈:像是有一股怒气,又像是有点可笑,还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祈祷自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至于被尿意憋醒。

甚至连国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和源二郎继续相处下去。

国政和源二郎虽然是发小,也一直住在同一个街道,但两人的性格却可谓大相径庭,不管是生活方式,还是思维见解都截然不同。

国政大学毕业后进了银行,工作信念是“努力大于一切”。后来在父母的劝说下相亲结了婚,生了两个女儿。

源二郎却连小学都没能毕业,年纪轻轻便跟随细工花簪匠人学艺。能够自食其力之后,就只在心血来潮时凭感觉接活。闹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说服一个女人结了婚,对方却在四十几岁就死了。那阵子他过得有些消沉,不过眼下他又沉迷女色,受到Y镇所有小酒吧的热情款待,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女人们谄媚的尖叫“小源源”。当然,他还没有子女。

不管怎么把他俩凑一起,国政和源二郎的气质都不搭,也正因如此,两人至今还在一起这件事才显得不可思议。

国政曾问过源二郎,为什么我们一直见面,却不觉得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