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男人(第2/16页)
这个日期让我大吃一惊。所以,今天是1996年8月4日。
也是我的生日。
我三十岁了。
从1991年6月那个早晨算起,五年过去了。那个父亲突然造访的早晨,那个他赏赐给我二十四风向灯塔这笔有毒的遗产的早晨。
五年过去了,却只用了五天。
我凝视着水池上方挂着的小镜子里自己的容颜。
自打这个噩梦开始,这是我第一次从镜子里看自己的模样。我变老了,一脸倦意,神色迷茫,瞳孔扩散,眼袋很大,好像在外面玩了一个通宵。此刻,我脸上还没什么皱纹,看上去不算太沧桑,但是脸部轮廓变得锋利干瘪,眼神阴郁,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年轻人的痕迹和特征,天真、率直、顽皮的神情都已经消失殆尽……
生日快乐,亚瑟。
2
下午三点,四点,五点……
午夜,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我既恼火又疲惫,像一只困在牢笼里的狮子,在房间里团团转。我尝试了所有方法,想要逃离这里。
当我意识到自己永远打不开那扇防火门后,我转向那只被我推倒在地的衣橱。密码锁有五个转轮,我尝试了几百种组合,但组合的可能性近乎无穷,我一直没能找到正确的那个。
这是一场疲劳战。一把弯曲的奶油抹刀、一把薯条铲、一支磨刀棒,我动用手边的所有工具来对付这把锁。
“去他妈的!”
我咒骂着,奋力把抹刀丢到房间另一头。我脑袋昏昏沉沉,怒不可遏,用拳头狠命地砸着橱门。
真是噩梦中的噩梦!这可是整整一年压缩而成的二十四小时,难道我就只能被困在这个该死的房间里?
我突然抽泣起来。一种已经无法忍受的痛苦化作一场前所未有的痛哭。我感到极度的孤独,无边的恐惧征服了我,灯塔的诅咒正在摧毁我。在过去这五天,或者说过去这五年里,我一直糊里糊涂,消极被动,对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没有一点儿头绪。
我又一次走到窗边,目光被我和地面相距的这二十多米吸引住了。如果跳下去,一切都会结束。只需要短短一瞬间,就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有内心的恐惧,不会再有诅咒。
但是,也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事情了……
天知道为什么,我此时竟回想起了那个周六弗兰克离开前说的话:这个谜团纠缠了我三十年,而我相信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解开它的人。
我擦干眼泪。试图从一个一直都在欺骗我的人所说的话里寻找安慰,这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牢牢抓住了这些话,因为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我又回到不锈钢衣橱前,拿起我的临时工具——一把铁质刮刀,然后化悲愤为力量,继续努力撬衣橱。半小时之后,第一个门闩断了。我利用这点小小的空隙,把钢质磨刀棒插了进去,又拽着手柄拉了好几下,成功地把剩下两个门闩也撬开了。
终于成功了!
我有点担心地往衣橱里看,幸好里面的东西没有让我失望:大抹布、布围裙、烹饪制服、T恤。我穿上马球衫,套上制服,甚至还找到了一双正合我尺码的卡特彼勒工装鞋。
我耐心地把衣服一件一件系在一起,做成一条逃生绳。当这条绳子足够长、足够结实之后,我把它牢牢地拴在窗户上,然后目不斜视地顺着绳子从大楼的墙面滑了下去。我像一片树叶似的在空中摇晃,不禁感到阵阵晕眩和恶心。我尽量避免往下看,弯曲双腿,脚底撑着墙面,像攀岩一样缓慢地向下滑落。五米,十米,十五米。
直到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撕裂声……
我一下子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像球一样滚到柏油地面上。触到地面后,我不再害怕,只是觉得很疼。我站起来,在工业区里走了一会儿。卡车进进出出,我站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处,想要搭趟便车。二十多分钟后,终于有辆车停了下来。这是一辆大型卡车,司机是两个黑人兄弟,他们要运一批水果和蔬菜到东哈莱姆12去。兄弟俩很热情,他们在用收音机收听雷鬼舞曲,同时兴高采烈地抽着一种我完全不认识的东西。他们请我也吸一口,我婉言谢绝了,只接受了他们送的一瓶水和几个油桃。到达曼哈顿北部的时候,他们要拐向晨边高地,于是把我放在了109街和阿姆斯特丹大道的交叉口。
现在是早上七点。
3
“你这个浑蛋!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卑鄙的家伙!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丽莎把我大骂了一顿,然后在我面前狠狠地甩上了门。
我们的重逢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我站在她家门口,心如擂鼓,她却一点儿都不急着出来。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我的心脏中了第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