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6页)

“我就是在这儿整整昏睡了……”塔莉说,“一年?”

“是啊。”

“栀子花。”塔莉说,“我记得……”

玛拉把她扶进洗手间。塔莉刷了牙,并换上挂在门后的一件白色长睡衣。然后她又坐回到轮椅上,玛拉把她推到了床边。在这里,玛拉扶她站了起来。

塔莉面对着她。只一眼,玛拉看到了一切:我的任务是无条件地爱你……争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全部的谎言。

“我很想你。”塔莉说。

玛拉的眼泪顿时止不住地流下来。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集体迸发,她为失去了妈妈而哭,又为在日记中重新找到妈妈而哭;她为背叛塔莉而哭,还为她给所有爱她的人带去的伤害而哭,“对不起,塔莉。”

塔莉缓缓抬起双手,用干得像纸一样的手掌捧住玛拉的脸,“是你的声音把我唤醒的。”

“可是《明星》杂志的那篇文章——”

“老皇历了。来,扶我上床吧,我快累死了。”

玛拉擦了擦眼睛,掀开被单,扶塔莉躺进被窝。随后她也爬上床,躺在塔莉的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沉默良久——也许是为了集聚力量——之后,塔莉才重新开口:“是真的,人在弥留之际真的会走进一片光,你的人生也会一幕幕在你眼前重现。这都是真的。昏迷的时候……我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看见你爸爸在病房里。当时我就像悬浮在屋顶,俯视着病床上那个是我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受不了那样的场景,所以我就转了个身,于是我就看到了那片光,我跟着它就去了。随后场景一转,我竟然在黑暗中和你妈妈骑着自行车在萨默山上飞奔。”

玛拉倒吸一口气,惊讶得用手捂住了嘴。

“她并没有离开我们,玛拉。她会永远守护你,爱你。”

“我很愿意相信。”

“这是你的选择。”塔莉微笑着说,“顺便说一句,她很高兴你把头发颜色染回来了。哦,还有一件事……”她蹙了下眉,仿佛在努力回忆,“哦,对了。她说:‘万事皆休会有时,包括这个故事。’这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那是《霍比特人》里的一句话。”玛拉说。终有一天,你也许会遇到一些让你感到孤独的伤心事,但又不愿向我或爸爸倾诉,倘若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你要记得在自己的床头柜上放着这样一本书。

“小孩子看的书?真奇怪。”

玛拉笑了笑,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奇怪。

“我叫多萝西,我是个瘾君子。”

“嘿,多萝西!”

来参加今晚戒毒互助会的人围成一个圈,正在发言的多萝西站在中央。和往常一样,互助会仍在斯诺霍米什前街的老教堂里举行。

房间里灯光昏暗,弥漫着咖啡和甜甜圈的香味。多萝西向众人讲述了自己的戒毒经历——她投入的时间,经受的痛苦和考验。她需要倾诉,尤其在今晚。

互助会刚一结束,她就走出破旧的木教堂,骑上了她的自行车。平时她总会稍稍停留一会儿,和其他人聊聊天,分享一些心得;但是今天,她的心潮起伏难平,已经无暇顾及这些额外的礼节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深蓝色的夜晚,路边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天幕上繁星闪烁。她沿着主干道,一路用胳膊指示着转向,朝镇外骑去。

来到萤火虫小巷,她骑上门前的车道才停下。随后她把自行车小心翼翼地靠在墙上,来到前门,转动了门把手。屋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残留着某种食物的味道——也许是意大利面——还有清新的紫苏的芳香。虽然开着几盏灯,但整栋房子寂静一片。

她拉了拉挎在肩上的包,轻轻关上门。热辣的干薰衣草的气息顿时钻进她的鼻孔。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目光落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她错过的欢迎会的痕迹——写着“欢迎回家”的横幅,柜台上成沓的色彩艳丽的餐巾纸,放在水槽旁晾干的红酒杯。

她真是个懦夫。

她走进厨房,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杯自来水,靠着柜台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那样子就像她几天几夜没喝过水似的。她的面前,是那条昏暗的走廊,一侧是她的卧室,另一侧,是塔莉的。

懦夫。她在心里又一次骂自己。然而她没有沿着那条走廊走下去,做她该做的事,反而鬼使神差般地穿过客厅,从后门来到了露台上。

从屋里出来的一刹那,她就闻到了香烟味儿。

“你在等我?”她轻声问。

玛吉站起身,“当然咯。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面对,但你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

多萝西差点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她这辈子从来没交过一个像样的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她认识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会为了她挺身而出。直到今天。她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把木椅子,稳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