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7页)
他小心坐下,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祷告能让你好受些吗?”
“暂时还没有。”她的眼眶再度溢满了泪水,“你知道我上周对塔莉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
“她这次意外完全是我造成的。”
“宝贝儿,这跟你没关系。她出的是车祸。不管怎样你都阻止不了。”
“你也有责任。”玛拉痛苦地说。
强尼无言以对。他知道女儿的意思,因为他有同样的感觉。他们全都辜负了塔莉,把她赶出了他们的生活,因此造成她孤独抑郁,最终酿成了悲剧。
“我受不了。”玛拉哭着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玛拉。”他喊道。
走到门前她停住了,扭头看着爸爸。
“别伤害自己。”他关切地说。
“太晚了。”她小声说,随后便走了出去。门应声关上。
强尼吃力地站起来,仿佛55年的岁月全都压到了两条腿上。他回到等候室,看到玛吉坐在角落里,摆弄着她的毛衣针。
他在玛吉身边坐了下来。
“我又给多萝西打电话了。”她过了一会儿才说,“还是没人接。”
“她会不会看到你让巴德在她门上留的纸条?”
玛吉似乎突然泄了气。“迟早会看到的吧。”她轻声说,随后又哀伤地加了一句,“但愿能早一点。”
2010年9月3日
下午2:59
9月的午后,天气格外凉爽。斯诺霍米什呈现出一派迷人的秋色。树叶飘零,落在马路上、停车场上、河岸上。多萝西·哈特站在农贸市场中自己的摊位前,望着那司空见惯、早已成为她生活一部分的景象,不过,她的眼中倒的确看到了一点点美。那是路对面红桶里装着的最后几朵野玫瑰。卖花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名叫艾瑞卡。她背上背着一个胖乎乎的鬈发婴儿,婴儿手里拿了一块儿熏鲑鱼,正啃得不亦乐乎。旁边有个小男孩儿,用纸杯喝着他们家自制的苹果汁。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喧闹异常,视野之内是各种东西、各种颜色、各种动作,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市场距镇中心只有几个街区,坐落在一段人行道上,每周五中午到下午5点开市。每逢开市,路两旁一水儿的白色帐篷,看上去活像冰淇淋的尖顶。帐篷下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堆堆水果、坚果、浆果、香草、蔬菜、蜂蜜和各种手工艺品。在日渐萧索的秋天,这里倒是五彩缤纷,艳丽非凡。
多萝西的摊位并不大,也就是一张稍微长一点点的矮桌,桌上铺了一层报纸——周日版的彩色连环漫画——上面摆着这个星期的货:盒子里装着鲜红的苹果、圆溜溜的覆盆子;篮子里装着香草、叶菜、青豆、番茄、花椰菜和西葫芦。不过此时已经全都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苹果和一把青豆。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今天的生意不错,她把篮子盒子全都收起来,沿着一条过道来到卡斯卡德农产品卖场的摊位前。
这家摊主是个披头散发、挺着啤酒肚的大个子男人,他扬了扬醒目的鹰钩鼻,冲多萝西笑着说:“看来今天生意不错啊。”
“是不错,欧文。谢谢你让我借用你的摊位。那些覆盆子尤其好卖,刚摆出来就被抢购一空了。”
她把那些木盒子交给这个叫欧文的男子。他接过去,放在一辆锈迹斑斑的破皮卡车后面。稍后他会用车把这些东西拉到多萝西的家,“你确定不搭我们的车吗?”
“不了,谢谢啦。替我和艾瑞卡打声招呼。咱们回头再见。”
她走回自己的摊位前,感到后脖颈上被汗水蜇得又疼又痒。一颗汗珠沿着她的脊椎向下滑去,一直滑到腰间,被她那宽松的裤子拦住。她解开脏不溜丢的格子衬衣的扣子——这相当于她的工作服,家里至少有六件——脱下来,两个袖子连在一起绑在腰上。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有棱纹的红背心,腋下被汗水浸湿了一片,但这会儿她也无可奈何。
多萝西已经69岁,她头发长长的,几乎已经全白,皮肤看上去就像干涸的十里河床,一双眼睛装满了她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所有苦难和悲伤。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自己身上有没有臭味儿。她把一条红色的大手帕往额头上一系,跨上了一辆看上去快要散架的自行车。那是她唯一的交通工具。
用心过好每一天。
这是她新的人生信条。在过去这5年中,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该丢的东西全都丢掉了,只留下对她至关重要的。现在的她几乎过着无碳生活。她收集天然肥料,亲自种植、照料各种有机作物,再把产品拿到市场上去卖。她只吃有机食物:水果、坚果、蔬菜和谷类。她已经人老珠黄风华不再,身体瘦得如同她种的豆角,但这些她全不在意。实际上,她反倒自得其乐。生活的好坏,全都写在她脸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