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与根(第6/10页)
他们猜这下他应该是死了。
柏奇打算朝他眼睛里吐口烟汁,看他会不会眨眼,但提格说,不用试探了,他死了。
——这家伙比你先死了一步,和你的老头一样,柏奇对囚犯说。
囚犯没有做声。提格说:柏奇,别废话了,给我找个东西把他的手捆起来,我们好把他拖回城去。
少年从马背上取回一卷绳子。但当提格弯腰去绑他的手时,囚犯突然发起疯,他的行为完全不可理喻,除非说他是宁可死掉也不想被绑住。他狂乱地踢打起来,一脚蹬在提格大腿上,却没有踢实。提格和那两个大个儿一起扑上去要把他制住,但他实在太过疯狂,一时甚至看不出哪方会占得上风。他手脚并用,头也不闲着,向对方猛撞。他一直在尖叫,声音震颤凄厉,几乎使所有人的神经都受不了。最后,他们总算把他按倒在地,手腕脚踝全都绑住。即便如此,他还是弓起身子,伸头向前一挺,一口咬在提格手上,鲜血直流。提格在上衣后摆上擦了擦手,看着伤口。
——我宁愿让狗咬一口,他说。
提格派柏奇进屋拿出一把直背椅,大家一起动手,把他按在椅子上,连人带椅绑在一起,胳膊捆在身体两侧,脖子也给绳子缠住。现在他只有手指和头还能扭动,就像一只被掀翻的乌龟。
——嗯,提格说,看他还怎么咬我。
——失心疯,柏奇说,我听说过,这个词说的就是一个人能变得多邪乎。
他们蹲在地上喘口气儿,囚犯还在挣扎,直到脖子被绳索勒出了血,这才安静下来,不动了。拜伦和艾龙歇着不动,小臂搭在粗壮的大腿上。提格吮了几下伤口,然后拿出一只手帕,掸掉黑衣上的尘土,然后擦去囚犯在他白裤子的大腿部位留下的脚印。柏奇抬起左手一看,长指甲在扭打的时候被拗折了,仅剩一半还连着。他拿出刀把指甲削掉,不住口地咒骂,痛心不已。
艾龙说,那儿有只爬犁,我们可以把他连着椅子放在上面,拉着进城。
——可以是可以,提格说。但我现在更想把他搬到草楼子上,脖子上拴根绳子,吊在椽子上,然后把他往门外一推。
——你不能吊死坐着的人,柏奇说。
——不能?提格说,我倒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操,我就亲眼见过。
——就算是吧,但如果我们隔三差五抓回个人去,还是会更好看一些。
几个人站着商议了片刻,结果明显认为柏奇的话在理。他们聚在椅子旁边,把它抬起来放到爬犁上捆住,然后套上骡子,向城里进发。囚犯的头一路颠个不停,他连让头稳住不动的意愿都丧失了。
——这个世界不会长久了,囚犯最后喊道,上帝是不会允许它一直这样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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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讲完,太阳早已偏西,艾达和鲁比离开法院向家中走去。她们心头都很沉重,最初谁也没有说话。后来,俩人在路上谈起囚犯的故事,艾达认为不过是夸大其词,鲁比则认定确有其事,因为它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人究竟能干出什么勾当。之后的大约一两英里路程,她们又就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争论了一番:它是否一个充满危险和恐惧的地方,以至于让人只能满怀忧愁;或者是否人们应该努力争取光明和快乐,尽管一只握成拳头的黑手已经高高举起,随时可能当头落下。
等她们走到鸽子河的西岔,拐上河边道时,日光已稀,那个叫做“大脚丫”的山包已经被蓝岭的高峰投来的阴影盖住。河水看上去又黑又冷,散发出的气息悬浮在空中,土腥味与腐叶味各占一半。虽然从早晨到现在水位已经降了一些,但由于昨夜那一场豪雨,流量依然很大。水中露出的石头又湿又黑,两岸的树木几乎在河道中心交汇,河水一直在它们的阴影中流向远方。
她们沿岸溯河而行,没走多远,鲁比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河面,眼睛瞧着河里的什么东西,好像在瞄准一样。她两腿微弯,像一个斗士降低重心,准备进击。她说,喂,看那儿,那可是个少见的东西。
河中立着一只巨大的蓝色苍鹭。它原本就很高,而斜阳的映照加上她们所处视角的影响,更使它显得如同人一般高,长长的影子在水面上铺出老远。它的腿和翅膀尖端颜色同河水一样深。喙的上缘为黑色,下边呈黄色,折射出柔和的光辉,有如绸缎或削平的燧石发出的光泽。苍鹭全神贯注地盯着水底,每隔许久便极小心地移动一下位置,先从水中抬起一足,停上半天,好似在等待腿上的水滴净一样,然后再换个地方重新放入河底。每一步地点的选择显然都经过深思熟虑。
鲁比说,它正在找青蛙或者是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