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未来 Future(第3/4页)

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祥弟的心,祥弟不知道该怎么让它停下来。

也许他该跟古蒂说,把他做的事情向古蒂如实交代。

不,他绝不能告诉古蒂,他知道古蒂在注意他,他很高兴。祥弟那件可怕的事情是被迫为古蒂做的。

就让古蒂继续注意他吧。

祥弟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觉得有点惭愧。他不能因为这个去怪古蒂,桑迪或者古蒂都会为了他去做同样的事情。

古蒂靠在一边,握着祥弟的手,祥弟都没意识到他的手在抖。祥弟马上把手从古蒂的手里抽出来,这是抓过燃烧瓶的那只手。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好的,”古蒂轻声说,“没事了。”

永远不会过去的,祥弟想。

“跟我来,”古蒂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祥弟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跟古蒂出去也没有用的,无论古蒂带他去哪里,沙安渠的火焰都会跟着他。

一辆出租车的音响在放着首印度语老歌。祥弟走着,从出租车的前车窗望进去,看到一串白色茉莉花从后视镜上挂下来。然后他看着手里的花环,告诉自己,他拿着的花环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因为花环是用金盏花和百合花编成的,而是因为那是他自己编的,他为桑迪编的。

古蒂一直想把祥弟带到这儿来待一会儿,他最后同意今天和古蒂去,是因为就在整整一个月以前,桑迪死了。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祥弟都没怎么说话。

当他们向泰姬陵酒店走去的时候,一群乌鸦正在树上哇哇叫。从树枝的缝隙中,祥弟能看见天空呈现一抹浅浅的橙红色。天刚亮,能听到送牛奶的自行车发出的叮当声。送奶人从祥弟他们身边经过,穿着咔叽布短裤,蓝T恤,自行车一边挂着装牛奶的钢桶。

他们走近海堤,祥弟发现印度之门就在眼前。他看到了那座褐色的建筑,建筑上的四座塔楼,和中央的拱门,他在想为什么要建这座门。对面的泰姬陵酒店像一座旧宫殿,它的四角被橙色圆顶连接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大圆顶。鸽子在酒店的白色窗棂上唧唧喳喳,还有一些聚集在石墙上。穿着制服的清洁工嘴里嘟囔着,拖洗着酒店的水泥台阶。酒店右面,椰子树在公寓楼前面种成一排,虽然公寓楼看着旧,但是阳台很宽敞,而且似乎很结实。

在祥弟身边,清洁女工在用大扫帚清扫夜里留下的垃圾,穿着白色短裤的老头们从海堤边走过。一个留着卷胡须的男人蹲着,边上放着一个煤油炉,在卖小纸杯装的印度茶。流浪狗和鸽子跟乞丐们一起占据了人行道,一个没有腿的人在手摇轮椅上睡着了。一个公共汽车司机站在他那辆蓝色游览车旁边,手里拿着一根熏香,他把熏香不停地转着圈,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念着祈祷词。祥弟也想祈祷,为出租车司机哈尼夫祈祷,但他只是闭上眼睛,默默地请哈尼夫饶恕他。

“我过去常和我爸爸来这儿,”古蒂说,“我们就在这儿坐一整天,喝着茶。这是我在孟买最喜欢的地方。”

古蒂坐在海堤边上,摇晃着两条腿,海水就在她下面。古蒂看着祥弟,祥弟知道古蒂想让他过去,就走到她身边坐下。太阳向四周发出柔和的光芒,这个地方和祥弟之前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四周宽阔无边,大海一望无际。

祥弟摸着手里的花环,老太太教他在花朵之前留出适当的距离来,这样花朵就有呼吸的余地。老太太教祥弟做的时候,祥弟很高兴。再过几个小时,祥弟就会去达兹的房间,坐在地板上,旁边放着个装满金盏花和百合花的篮子,开始编花环。

祥弟望着地平线,想到了桑迪。现在,桑迪肯定实现了他的梦想,他一定飞遍了孟买的每一个角落,看了每一场板球赛,在每一个赌场里都赌了钱。桑迪的话回荡在祥弟耳边:然后我就像冠军鸟一样,永远不停下来。尽管大海这么宽广,桑迪也会一下子飞过去,谁知道呢?他没准嘴里还会含着支比迪烟。

祥弟为桑迪编了这个花环,因为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跟桑迪告别。当葬礼的火焰吞没桑迪遗体的时候,祥弟只是在那里看着。他希望桑迪原谅他。想到这儿,祥弟把花环扔到了大海里,花环越来越远地漂走了。海浪会把花环带到哪儿呢?祥弟想。祥弟希望自己和古蒂也能像花环一样远涉重洋,到大海的另一边去。

“有时候我会梦到桑迪在我们村子里,”古蒂说,“他在假装不能走路玩。”

祥弟什么也没说,他听见鸽子唧唧喳喳,想起了孤儿院的院墙。也许现在孤儿院已经拆掉了,祥弟希望大家都好,尤其是萨迪克夫人和普什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