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跑步(第11/14页)

王老师开始讲一个长长的故事。故事乃是关于一辆载货三轮车,他用四川话说而赛老师翻译。这故事的发展很慢,而我太醉了没法听清。我的目光在餐桌上游荡,直至我发觉自己看着那个随着王老师来的小个男人。我已经完全把他忘掉了,而他则面带微笑。他说着什么,但我不能理解;他说的乃是方言,而白酒怎么也没有提高我们两人的语言能力。最后他努力集中精神,用普通话,一个个音节清楚吐出。

“莎 士 比 亚,”他说。

“抱歉,”我用中文说。“你说什么?”

“莎 士 比 亚。”

我摇摇头,他重复了好几遍,做着读书的手势。最终我脑中闪过一道光。

“莎士比亚?”我说。

他大笑起来,竖起了拇指。“狄更斯。”

“DIKENS?”

他点头,又道。

“马 克 吐 温。”

“马克吐温。”

慢慢的,我们从梅尔维尔,诺里斯,欧康诺,到了基弗。我花了很长时间去猜诺里斯和基弗。我们没什么别的可聊的,而且我一直没弄明白那男人的名字,虽然他尝试沟通说他尤其喜欢诺里斯的小说麦克梯格,那大约是美国唯一一部关于牙医的好小说了。现在美国几乎没人读诺里斯了,但这里,长江的上流,至少还有一个粉丝。

王老师结束了他的三轮车故事。即便我错过了故事的大部分,我也大致了解到这个故事提到他一次喝得大醉,花了半个小时跟三轮车夫讲价,后来发现他就在旅馆的门前。所有人都对这故事大笑。因为翻译的缘故,他们意识到赛老师还在这里。

“喝,”张书记说,指向赛老师的杯子。

“我不行。”

“喝。”

“我不行。”

“行。”

“不行。”

“喝。”

“我抱歉。”

“赛小姐!”

“赛小姐!”

最后他勉强又喝了一杯。很明显,宴席将散了,王老师对亚当与我举起了杯子。我们也举起来。

“为了书,”我说。

但王老师脑子里有别的考虑。他对我很严肃说了句话,赛老师翻译了。

“王老师,”他说,“想要你为学校的杂志写点东西。”

我们的杯子在酒桌上方冻住了。

“具体意思是说?”

“他想要你写一篇关于文学的文章。”

“美国的还是英国的?要多长?”

他们快速就此讨论。我们的三杯酒还举在空中;无疑这是请求当中最令人愉快的瞬间。

“美国的好些,”赛老师说。“只要一万字。”

我屏住呼吸。“我对美国文学的了解不够写那么多,”我说。“告诉他我可以写伊丽莎白时期的诗歌或者查尔斯狄更斯,这是我在牛津时所学的。或者莎士比亚。但其他的就很困难。我在这儿没有多少笔记。”

又一阵讨论。我的手臂感觉很沉了。王老师点点头。

“狄更斯,”赛老师道。“一万字。”

我们干了这杯。白酒的味道开始变得恶心而危险起来,在酒落腹中后,我开始颤抖。一次好的宴席好似一出好的短篇故事;那里总有个要点,但不到最后你总是摸不到。现在,我明白到他们为什么邀请我们,但我并不抵触;至少现在我知道四川的文学杂志如何招募新的材料。桌上的人又花了几分钟来威逼赛老师,然后我们一起脚步踉跄而出。

我希望所有人都会忘掉这篇文章,但一个星期内,提醒就静悄悄地出现了。我拖延时间,解释说我忙着教书,但我开始接到信息,传达王老师的最后期限。最后,我坐下来,写他希望我写的,一篇关于狄更斯和政治改革的文章。

我尽快地写。讨论说狄更斯根本上乃一个中产阶级角色,他喜欢描写社会问题,不是因为他希望革命性的变化,只是因为这些题材乃是很好的创意资源。我知道马克思主义者不喜欢这种说法,所以我加了一段,谴责狄更斯走资本家路线。我喜欢在一篇文学随笔中用到这个字眼。否则,这篇文章写来便索然无趣,而且我添油加醋了许多的描绘,以望填充字数。赛老师得把它翻译成中文。一整个星期,他为这该死的东西努力奋斗着,跑来我的办公室询问我那注水的文章,手捧着他的头。

一月份的第二天,涪陵在城市的中心举办了一场公路赛跑。这是第二十二届迎春长跑,城里所有的学校和单位,相互竞争。比赛前的两周,傅主任问我可要参加师专的队伍。他看上明显紧张,因为教员篮球赛那事还过了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