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祸临头(第8/8页)

等阿克占等人走出去了,马德昌才伸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汪朝宗仍然站在原地,两人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汪朝宗先开了腔:“老马,以前是四大总商,后来老爷子走了,再后来老鲍又出了事儿,现如今你高升了盐运使,这一摊子还不知道谁来接替。我这首总成了孤家寡人。说实在的,我觉得很孤单!老马你自己做过总商,懂得盐商的难处,还望多多体谅!”说着竟深深施了一礼。

马德昌没有想到,赶紧将他扶着:“老汪,我知道,你是担心你我之前的过节。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心里有恨,不是恨你或者别人,是恨自己,恨不能伸张先祖的屈辱。其实,做盐商,我根本不是为钱,是为了证明张承诏的后人不是无能之辈。如今,我做了盐运使,我就想让扬州人看看,张承诏的后人同样可以成为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汪朝宗深深地点了点头。

盐商议事的务本堂,如今只有孤零零的汪朝宗,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商议和吵架的人。汪海鲲依然是戴罪之身,四处窜逃终归不能长久。鲍以安为救自己刻印《退思集》,却因此被打入了死牢,家产被抄没。汪朝宗感到从没有过的无助。洪灾步步紧逼,威胁扬州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可是从哪儿去筹集巨额银两抗洪救灾?

无数盏灯笼在堤坝上串成一条灯龙,灯笼之下是在泥水里挑灯夜战护堤的人们。

一根高高的杆子格外引人注目,杆子上垂着一串小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一个字,联起来是:“钦差两淮巡盐监察御史阿克占行署。”

这根杆子就插在堤坝的最高处,杆子下面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何思圣,桌子上摆着一整套阿克占的官服。

不远的地方,阿克占将辫子盘在脖子上,一身便装,衣袖裤腿都挽着,正咬牙和一个民工合力将一个装满砂土的竹篓搬上大堤。

他半身全是泥和水,在夜里的灯光中,和民工也没有什么区别。

忙忙碌碌的人群中,田老大、老二、老三等人和一群衙役、盐勇混迹在一起,并肩奋斗。在其他场合,这些人明确身份后也许会立即死斗,但在这场大雨下,面对洪水溃堤的危险,似乎一切身份上的差异都不存在了。

但水位还是在渐渐升高着,又高了一格。

一个盐官提着灯笼按着刀冒雨跑过来,向阿克占大声地禀报:“大人!”

阿克占一脸汗水和雨水,他努力地睁着眼睛,大喊:“什么事?”

“北边堤坝上的物料已经告急了,东线和西线也很紧张,工程就快停了,请示大人怎么办?”

“顶住!砂石不够了就填土!汪朝宗会有办法的!”

盐官大声答应,匆匆跑去。

阿克占在大雨中站定,用袖子用力地擦着眼睛,喃喃道:“汪朝宗,你可千万得有办法!”

汪朝宗其实已经真的没有了办法。这天他早早地离开大坝,回到府里,神色凝重,萧文淑知道他的习惯,便由着他独自待着。此刻,汪朝宗正在酝酿一次冒险,一次以生命下注的豪赌。这些天来,他已经不能指望朝廷、官府,也不能指望被扒了几层皮的盐商。可是,抗洪抢险、赈灾济民,都需要银子。

晚上,汪府书房的小桌上摆了一桌酒席,却只坐着汪朝宗一人。

管夏纳闷地探头:“老爷,客人怎么还没来?”

汪朝宗淡然一笑:“管夏,坐下。今天请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你。”

“我?”

“怎么,不愿意喝我这杯酒?”

管夏犹豫着坐下:“老爷,不敢当,您这真是折煞小的了。”

汪朝宗亲自给管夏倒酒,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敬他,仰起脖颈一口将盅中酒饮干。管夏跟着喝干。

“吃菜,吃菜。菜不错!”

“老爷,您有什么差事就吩咐,您不说,我不知道怎么伸筷子。”

“好,管夏,是有件事我要你帮我,但事关重大,你万不可对任何人说。”

他和管夏耳语着,管夏神情大变,一骨碌双膝跪下:“老爷,这,这使不得!万万不可!”

汪朝宗将其扶起:“管夏,不做也罢,这事确实为难你了。”

管夏顿了顿:“老爷你误会了!老爷对管夏恩重如山,我只是担心老爷和全家的安危!老爷要是看得起,管夏就豁出这条命!”他反过来给汪朝宗倒酒,自己抓起酒壶“咕咕嘟嘟”地喝着。汪朝宗也一口饮尽杯中酒,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火焰逐渐幻化,在这火焰之中,全是白花花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