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2/2页)

  一来二去,我渐渐受到了很多意识流的影响,读了弗吉尼亚伍尔芙和普鲁斯特。我这人读书有个毛病,读到好书,不像别人一样思考怎样汲取精华,反而不停捶胸顿足:“×××!老子一辈子也写不出这么××的小说!”这些“××”虽然都是赞美,但有辱斯文,不说也罢。总之,普鲁斯特身上那么多××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学到。我写作时喜欢东拉西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从不会憋住写不出来,最多只会下笔千言离题万里。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跟编辑哀告:“大哥大嫂,改个名字吧!”一般也能过关。只不过,当我意识到很多人都拿意识流当跑题的挡箭牌时,我就不这么说了。(但我依然这么做。

)有一次,我拿这本书中的一篇给一个作家朋友看,问他:“我这算意识流吗?”那篇是跑题最严重的,废话很多,一会儿你就读到了。作家朋友看后撇撇嘴,说道:“你这不叫意识流。依我看,你这叫不入流。”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文人相轻吧!想到我也终于因为被人相轻而成了文人,不禁飘飘然起来。

  现在来说说这本书。顺便一提,“现在该说说某某某”这个句式是王小波发明的。真是太高明了。当然,也可以说是他从君特•格拉斯那学来的,但他用得更加玄妙。就像说书人说倒笔书,说好了叫倒笔,说不好叫倒粪,因为总回不来正书。他说马尔科斯(他译作马奎兹)擅长造句式,造出了“××时期的爱情”这类黄金句式,让他可以套用。受到他的影响——当然也有马尔科斯的影响——我也喜欢用一些黄金句式,只是自己造不出来而已。有些汉字的组合读起来特别上口,让人忍不住想用上一回,全不顾用的时机是否合适,甚至用了以后词不达意、漏洞百出。比如,《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就带有这种味道。为了能用一回这个,我把人名都改了。本书有一篇《大江大海一箱啤酒》,着实不伦不类地用了一回,反正我自己舒服了,我就不管你们了。

书中的卢大江和卢大海,本来是叫刘文江、刘文海,但是要用原名,我就没法写了。何况原名与真人气质不符,这俩人一点也不文,读过便知。

  书中一部分稿件是我的存稿。这部分存稿,我给一些朋友看过,为的是让他们相轻我一下,好让我体验当文人的快感。果然,我的一位朋友看过之后,满面鄙夷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卖“工地里挖出的金佛”的那种人。他问我:“你写的这些人都是真的吗?”这个问题太不礼貌了,我怒道:“都是假的!”真实的情况最多只能说是半真半假。前面说了,我这人不说假话,所以其中假的部分也是真有其事,只是艺术地加工了一下,没有凭空编造之理。前些天我受朋友所托写一本灵异小说的书评,读到序章,里面言之凿凿:“我说的这都真事儿!”气得我差点儿报警说有人搞封建迷信传播。大学时我评聊斋,开篇选的是其中一篇《宫梦弼》。这篇故事里虽然也有奇迹怪象,但一没狐,二没鬼,一样字字通心,发人深省。蒲松龄先生说“放纵之言,有未可概以人废者”。这比“我说的这都真事儿”高明多了。如果我写的东西里出现了本不存在的人,那一定是我心中之人。

  这本书写得很快,因为写起来不怎么费脑子:某日,见一人,闻一事,觉得有趣,值得思考,回家就写出来。更有一部分是存稿,这从文字风格上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因为我现在当了爹,已经比以前正经多了。

我唯一需要动一动脑子的,就是在方言上节制一些,不要满篇跑京片子,不然南方读者要摔书的。我大学的时候在书里看到“困觉”就摔了一次书,当然那时候还不成熟,可以理解。现在我已经不摔书了,也希望各位不要摔我的书。我的书虽然内容不适合捐给慈善学校,但留着垫垫茶杯也是好的。

  鉴于内容的关系,本书就不献给我的妻子儿女了。献给父母也不合适,他们要是知道我在青春期其实结交了这么一批人,还不打断我的狗腿。所以,这本书献给那位联系不上的语文老师好了。他姓汤。